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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雪1983

    愛情片/日本/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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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雪1983

    評分:
    0.0很差

    分類:愛情片日本1983

    主演:岸惠子  佐久間良子  吉永小百合  古手川祐子  伊丹十三  石坂浩二  細川俊之  岸部一德  浜村淳  橋爪淳  小林昭二  小坂一也  三宅邦子  根岸明美  ?

    導演:市川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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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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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情介紹

      隨著新時代的來臨,曾一度顯赫的京都蒔岡家慢慢開始衰敗,而家中的四個女兒卻仍是城中一道美麗的風景。大姐鶴子(岸恵子 飾)固守祖屋,時刻維護著家族的聲譽;二姐幸子(佐久間良子 飾)性格剛烈強勢,使得上門女婿貞之助(石坂浩二 飾)相形見絀;老三雪子(吉永小百合 飾)溫柔賢淑,然對于自己的婚事卻總遲遲未決;老四妙子(古手川祐子 飾)個性張揚開放,是一個比較西化的女孩。
      妙子的緋聞鬧得滿城風雨,煩惱的鶴子和家人商量,決定盡早為雪子找到如意郎君,以維護門風。不過說起來容易,一向沉默不語的雪子卻接連回絕了數門婚事,這倒讓欣賞雪子的貞之助暗暗歡喜……
      改編自谷崎潤一郎同名小說,東寶映畫50周年紀念作品。

     長篇影評

     1 ) 此細雪非彼細雪

    先說觀點:這是市川昆的細雪,而非谷崎潤一郎的細雪。電影在堪稱現代版源氏物語的細雪一書面前顯得深度不夠,甚至弄巧成拙。

    (一)偏離了中心人物刻畫

    在電影中,市川昆可以說盡力把蒔岡四姐妹的生活都做了足夠的刻畫,但這樣一來就出現了一個問題:缺乏中心人物。至于細雪一書,雖然也是四姐妹的生活都有描寫,但谷崎潤一郎明顯有側重,那就是:妙子和雪子。

    先思考一個問題:為什么這書叫細雪?

    其實書中只有一次描寫寒冷的冬天,此外并無太多描寫,更沒有對細致的對雪的光景的描寫和通過雪來寄托更細膩的情感。這就證明了“細雪” 并非實物細雪。

    在書中,妙子被稱呼為“細姑娘”(,“細”為小的意思,表明蒔岡家最小的妹妹),毫無疑問“細雪”中的“雪”就是雪子。妙子作為蒔岡家最叛逆最現代化的姑娘,不僅言行舉止頗為西化和自由,連穿著打扮也是西裝更多,和三個常年身著日式和服的姐姐不同。雪子是一個傳統的日式女子,害羞不多言多語,行事謹慎,但同時思想上也有自我意識的覺醒,自己不喜歡的絕不答應。

    書中最重要的一個細節也是全文圍繞其展開的一個細節便是:根據傳統,三姐雪子必須在四妹妙子之前結婚。這就再次證明了妙子和雪子各自的感情線才是細雪真正的中心,鶴子和幸子更多是輔助人物,尤其是鶴子,書中描寫屬四姐妹最少。

    這樣一來,電影的核心也應該選擇刻畫妙子和雪子。因為這樣,細雪原著中最重要的情節和價值觀才能最大保留。但是在電影中,鶴子夫婦明顯有了太多戲份,尤其是給了太多鏡頭來描寫他們遷往東京一事,在書中搬家雖有不舍,但這過程并不重要。谷崎潤一郎描寫的重點不是搬家時的麻煩,而是搬家后關于雪子和妙子的感情線。估計岸惠子太有名,不能只是打輔助吧。

    (二)對于原著情節的過度篡改

    電影之余原著除了大體主線的保留,具體情節已經被大幅修改。比如:

    1. 雪子和貞之助的曖昧

    這可以說是電影最大的敗筆,是一個完全多余,無中生有而且與道德邏輯相違背的細節。

    首先,貞之助作為姐夫更多是關心雪子妹妹,因為這個妹妹心地善良,但就是害羞而且固執,不像妙子會主動和男生好上。貞之助扮演了長房不在關西時照料雪子相親的重要角色,但姐夫和小姨子之間絕無任何的曖昧。

    其次,二人之間的曖昧也是經不起道德邏輯的推敲。即便蒔岡家已經逐步走向沒落,但一個貴族世家應有的顏面和體面還是從未丟失。連妙子和雪子名字被搞錯而相繼上報之事(一家當地小報紙)都讓蒔岡家鬧成這樣,妙子的行為更是被三個姐姐視作有失世家風度,那貞之助和雪子搞曖昧還得了嗎?!豈不是直接打臉蒔岡家的名聲。這樣看來,貞之助和雪子的曖昧是原著中不存在而被加在電影中的一個巨大的敗筆。

    2. 雪子的相親態度

    谷崎潤一郎在細雪中營造了一個不多言多語,不喜表露情緒但又有個人意識的雪子。雪子的所有相親中,的確數與御牧的這次最好,但雪子本身沒有太多的表露,更不要說對御牧就一下子喜歡上了。電影中雪子和御牧一下子就在一起了完全扭曲了雪子讓人琢磨不透的人物形象,也沒有體現雪子作為一個年過三十的剩女那種相親屢屢失敗的窘境。細雪書沒有一個普遍承認的圓滿結局,以依然戰戰兢兢的雪子坐上去東京和御牧訂婚的火車結束。在電影中,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幾次相親不滿意,找到如意郎君的雪子。但這不就是我們普通人的際遇嗎,那雪子為啥在當時日本三十幾歲都未婚?肯定是有很大的問題的。不管是她的性格,言語,還是心理都讓人琢磨不透,讓人無限揣測。這樣的一個人物,才配得上“細雪”中的“雪”,才能和那個主動又不缺男人的妙子形成最大的相互映射。

    3. 時間線的紊亂

    電影的時間線和原著有很大不同,例如,長房搬去東京一事遠在妙子和板倉好上之前,更不用說后面和三好好上。另外,雪子和御牧相親也是在長房已經在東京住了好幾年之后。雪子和御牧的相親發生在原著的結尾部分,而鶴子夫婦搬家只是在書的中卷左右。這樣一來,給閱讀過原著的讀者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甚至削弱了重點情節,如妙子與板倉的愛情,雪子之前相親的不順。同時,把鶴子夫婦搬家這種瑣事放到電影時間線的最后作為重點刻畫。

    的確無法將原著細節全部按順序處理,但很顯然市川昆這樣的修改反而是讓電影喪失了與原著相媲美的張力,有弄巧成拙之感。

    (三)寫景鏡頭與物哀

    物哀文化是日本的精髓,被稱為現代版源氏物語的細雪自然少不了對物哀的描寫。谷崎潤一郎在書中提及每年蒔岡姐妹都會去京都賞櫻,并將櫻花短暫的美麗來襯托女子易逝的容顏。這樣一來,櫻花所被寄予的就不單單只是美麗,而多了一份美麗的期限。電影開頭便是渡月橋和櫻花的遠景到close-up shots,但這些鏡頭很明顯只是單單描寫了這種櫻花的美麗,而未曾突出谷崎潤一郎那種嵌在這種風華背后細膩的感傷。寫景鏡頭應該更多凸顯物哀而不僅僅是物。最后的寫景鏡頭給到了一片雪來呼應標題和描寫貞之助因為雪子出嫁失落的內心,可這樣的物哀并非原著所想表達,實屬好功夫用在了錯的地方。

    最后總結一下:

    市川昆的這部細雪遠遠比不上谷崎潤一郎的長篇大作,不論是美感,物哀,價值觀,還是對人物的刻畫。誠然,一部兩小時的電影不可能涵蓋那么多的內容情節,尤其是細雪這樣具有超高改編挑戰性的文本。但是市川昆描寫了太多不重要的細節,反而沒有給到重點情節應有的刻畫,導致整部電影看起來倉促而又漏洞百出。市川昆也許盡力了,尤其是在環境布置和人物著裝上。但谷崎潤一郎作為六度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的才華不是市川昆能夠駕馭得住的。

    所以,此細雪非彼細雪。

     2 ) 電影《細雪》談箋

     近日在讀日本文學大家谷崎潤一郎的作品,又正好收了其代表作《細雪》的電影紀念版,所以談談《細雪》這部日本文學和電影中杰出的“純美”作品。
    細雪,靜靜落下,悄愴幽邃,如大江東逝般不可遮挽。
    日本人將初雪稱做“風花”,極言細雪的缺乏質感。在日本文字里,花和雪總有著必然聯系,“風花”是指初雪,“花雪”卻又用作專門季詞描寫落櫻,只因櫻花落下亦如冬雪隨風陣陣飄零。
    還記得《悲情城市》里的手卷寫道,“盡情飛揚吧!我隨后就到,大家也都一樣”,仿佛盡情飛揚的落櫻便該是人面對死亡的最佳態度。日本文化素來推崇武士精神,櫻花的猝然逝去便給了他們極佳的紅塵注解,而侯孝賢的引用則多少沾染上了緬懷的色彩。
    1983年,由東寶公司投資,市川崑導演將谷崎潤一郎名著《細雪》改編為電影,并由市川先生親自主持腳本撰寫。這是《細雪》第三次被改編為電影。東寶的這一版《細雪》,不啻20世紀80年代日本頂尖影人的聚會,直至今日,影片仍被X世代青年推崇為“最受歡迎日本本土電影”第9名。這是市川先生的成功,更是日本傳統文明同現代社會洋流融合的表征。
    和一般總與死亡聯系的櫻花相比,《細雪》的立意更注重保護日本文明中“純美”概念的完整,谷崎潤一郎作為《源氏物語》的現代日語版本譯著者,他本身主動承襲了日本傳統文學的衣缽,更將傳統文明概念深植入文字當中。
    從表面上看,《細雪》只是記錄著1938年前后,二戰初期日本沒落名流家族的舊日生活片斷,無論描摹手法、枝丫蔓延程度都會讓人想起曹雪芹的長篇自傳小說《紅樓夢》。同樣地,《細雪》成功之處也在于通過文字保護舊日本世俗文化精魂,就如同現代中國人讀紅樓,更多關注在書外,眼睛注視的是數百年前中國社會的生活步伐及其背后蘊含的世俗哲學體系。
    從文本地位來講,《細雪》本身已經處于崇高位置,多年前薩特訪日,言談提及自身推崇的日本文學,舉例談及的便是《細雪》。
    毋庸質疑,類似的文本總是很難改編,一個失手就變成“形式大于內容”。
    然而市川崑珍重地利用攝像機收藏起空中最后一縷婉約香氣,如同珍藏舊式日本女性風情手卷,然后不期然通過觀眾雙眼將之和高速發達的現代文明沖撞對比。
    《細雪》的敘述不溫不火,基本采用固定機位中間穿插大量和服、腰帶等女性飾品靜物描寫,你很容易從中聯想起《青木瓜之味》。同陳英雄驚人相似的是,市川崑選擇在戰敗前結束故事,將最美麗時刻保存在蒼冷的時間畫卷里。
    《細雪》鏡頭前,雪子靜靜站在月臺上,注視著細雪中大姐鶴子的火車漸漸遠去,與此同時二姐幸子同私奔的四妹悅子坐在屋內,眼看著窗外漫天飛雪飄入暗淡的河流,四人難免憶起當日姐妹同在京都賞櫻時,風吹落櫻如雪亂的情景。而銀幕外觀眾必然想到的則是時代的終結亦如細雪飄落般不可挽回。
    故事推動觀眾思索便好,導演和編劇都不必立意去指導民眾思考。
    如果要推薦一位中國導演觀看《細雪》,我想那人該是張藝謀。
    市川崑的形式肯定大于內容,但是他做來便如同行云流水。同《細雪》相比,《英雄》最大的敗筆在于細節的疏忽,劇情敘述是因為細節而豐富,一旦脫離了骨肉,精魂便無處可依。
    眼看《細雪》,我們窺見舊式日本女人是如何推崇維他命針劑,就如同如今的名女人著迷打羊胎素。

     3 ) 市川昆之美之猜想

    不一定驢驢犬舌人形美之臆想:http://buyidinglvlv.blogcn.com

      市川昆之美之猜想

      文/不一定驢驢 2006年1月

      1、市川昆(美之)猜想

      與黑澤明、小林正樹、木下惠介齊名的今年91歲高齡的大導演市川昆,總是讓我浮想聯翩,他執導的近百部電影作品,一大半讓我夢寐以求、朝思暮想,繚繞在我腦海中關于日本美之觀念的海市蜃樓,也許只有市川昆,才可能給予它美之實物的刺激和修正吧。就好像《金閣寺》中的“金閣”能給予僧人“溝口”的刺激似的。

      市川的成名作是1958年改編三島由紀夫《金閣寺》的《炎上》(先前還有反戰片《緬甸的豎琴》和“太陽族”電影《處刑的房間》開路),這是他的新起點,而在此前的二十多年時間里,由美工師入行的他被伊丹萬作栽培成導演,最初在秉賦伊丹的諷刺喜劇片路線中并不得要領。

      市川自幼酷愛繪畫,也許這正是他能在三島美之理念和空間藝術美的《金閣寺》中開竅的原因吧。《金閣寺》以后,市川抱著更大的野心把谷崎潤一郎《鍵》搬上了銀幕,從此致力于文學名篇的影像改編,明確了自己的銀幕古典美學之路。這期間還有島崎藤村自然主義小說的先驅之作《破戒》,大岡升平的反戰小說《野火》等,1970年代有夏目漱石先生的《我是貓》(漱石先生的《心》也曾被市川搬上銀幕),橫溝正史推理小說“金田一耕助”系列,1980年代有川端康成的《古都》,谷崎潤一郎的《細雪》,三島由紀夫的《鹿鳴館》,以及日本最古老的物語文學《竹取物語》,新藤兼人著的田中絹代傳記《映畫女優》(筆者近日沉迷在這本小書中,迫切想見到電影版啊),1990年代則有時代劇名篇“忠臣藏”和“新撰組”的市川版等等。

      可以說,二十世紀后半葉的日本銀幕,但凡萬眾矚目的文藝題材的宏篇巨著(一般帶有官方紀念意義的大作),總會由市川老將掛帥,從大映到東寶,市川儼然一面映畫統帥的旗幟,不啻“黃金時代”溝口健二的名望,代表著日本主流文藝電影的最高級別。即使1964年東京奧運會的紀錄片,日本政府也敕令市川掌舵,而當年此片因藝術與紀錄之間的越界沖突更被傳為影壇佳話。

      市川電影題材涉獵甚廣,不同于黑澤明、木下惠介那樣具有固定風格與類型傾向的作者氣度,正因此,有人說他是個巨匠導演,而不是大師……

      不管是匠人還是大師,市川無疑是二十世紀后半葉最不容忽視的影人。從我上文遴選出的市川代表作中,稍有日本文學常識的人就應了解到市川的地位和價值了。其實,市川作品絕非沒有個人風格,從他的懸疑片、戀愛片、社會片、紀錄片、風俗片、時代劇乃至單純以票房為出發點的商業片中,貫穿始終的一個潛在重要特征和主題,筑成市川銀幕作品的靈魂支柱,是他對東方傳統美學矢志不渝地追隨與映現。可以說,在二戰之后日本文藝作品普遍偏重理論性與思想性的大社會環境下,能出現市川那樣純粹藝術動機的導演是非常不易的!市川作品大抵跟社會說教和道德宣揚的“社會派”電影無關,跟獻媚的商業電影無關,它是不折不扣的藝術,具有東方傳統美感(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是溝口健二、豐田四郎的后繼者)。這才是他與黑則明、木下惠介等同代導演最大的區別。

      然而,市川給予了我失望,也許抱有的期望愈大失望愈大,縈繞我心那恍惚迷離的日本之美的憧憬,竟在市川具體實像的視覺沖擊中隱隱作痛。我的臆想和他的實物難以重疊……

      2、市川昆美之集大成:三島由紀夫、谷崎潤一郎和川端康成之美的視覺呈現

      市川的《炎上》,也許可堪稱杰作,但是真能作為《金閣寺》視覺代言么?《金閣寺》,那是三島由紀夫帶有自傳色彩的從精神和觀念上追逐膜拜美之概念的如夢似幻的小說,是致極化的完全主觀私人的空想,是內心活動的道白,朦朧、曖昧、抽象,甚至可以說,倘使缺乏主人公溝口那特殊的經歷、扭曲的心靈、丑惡的容貌和自卑的秉性,以及日本人傳統的空寂審美意識,唯美至上的癲狂,是難以把永無止境的、永恒的金閣之美收之于內心的;是難以把金閣之美聯想成被晨露濡濕的夏天小花散發出朦朧的光,以及美人的臉蛋等世間一切美的東西來的;是難以把火燒金閣幻想成與美人媾和,把金閣在烈火中顫抖和嘩剝爆響幻想為女人在情欲高潮中的抽搐與呻吟的。與其說那是金閣本身的美,莫若說是主人公傾盡身心所想像的金閣的美……即使是宮川一夫(溝口健二的大部分作品出自他手)那樣著名的攝影師,也不能把這種美具體在銀幕上反映出來。

      市川致力于影片敘述的說服力,把溝口火燒金閣的動機變得明朗而豁達,使人信服,也恰是由此,《炎上》成了市川對《金閣寺》的析解,而失去藝術呈現的機會。此外,主演市川雷藏那樣的翩翩美男子也根本不符合溝口丑陋的外表。

      1983年東寶為紀念誕辰五十周年斥資拍攝《細雪》,不啻當時日本頂級影人的饗宴,縱然市川當時做為該片的導演無可厚非,縱然京都型美人吉永小百合和岸惠子的扮相美得讓人窒息,但是,電影版比及谷崎潤一郎美之集大成者的原著,與其說是濃縮,毋寧說僅是鳳毛麟角而已。是支離破碎的。谷崎文學瑰寶《細雪》那無與倫比的美、鱗次櫛比的美,美倫美奐的景趣,被完整視覺化是不可能的。

      記得原著中有這樣的一幕,蒔岡四姐妹都是大美人,大姐鶴子和三姐雪子鵝蛋臉型,屬于京都美人型女子,像她們的母親,二姐幸子和細妹妙子是脹鼓鼓的娃娃臉,來自父親的遺傳,屬現代型美人。四姐妹信步大阪街衢,都是花俏和服打扮,并排走著,不分軒輊,大姐個頭最高,二姐稍矮,三姐比二姐稍矮,細妹最矮,引來旁人挺胸伸頸地張望,儼然大阪的一道風景線。我在市川版《細雪》劇照中也曾見過這樣的構圖,而電影中卻不知何故沒了蹤影。二姐幸子,其實是谷崎以他的第三任妻子松子夫人為原型創作的(據說谷崎當年向已為人妻的松子夫人求婚,正是為了跟松子的三個美若天仙的姐妹攀親,激發創作靈感),谷崎在原著中強調幸子那健康熟女的美,甚至勝于雪子略顯病態的美(畢竟是自己的愛妻嘛)。然而卻不知何故,市川非讓當年已美人遲暮、體態豐腴臃腫的佐久間良子扮演幸子。丑化幸子。

      其實,一般由文學改編的電影筆者通常會覺得演員外貌會美過小說人物,畢竟丑型演員很少數,譬如上文提到《金閣寺》中市川雷藏,下文將涉及的《古都》中岸惠子,而《細雪》的情形卻跟常識恰恰相反。不論哪個美人,美貌畢竟都有瑕疵啊,可谷崎描寫的美人明明就不容瑕疵存在,理想得超現實了,永恒而幻象化了。而現實中就算昔日貌美,也有容顏不再的日子啊,看到若尾文子、八千草熏今天的龍鐘老態,真讓人心酸,難怪谷崎會睿智地想出刺瞎自己眼球的法子,讓美的形象永駐記憶喏(《春琴抄》)。

      市川《細雪》的敗闕,還有個可能是時代所造成的,1980年代的審美意識可謂與40年前格格不入,縱然市川忠實(還原)歷史風俗的主觀愿望很強烈,但在諸多道具背景,以及演員化妝和表演的細節中,仍潛藏著1980年代自以為是的現代審美痕跡。據筆者經驗,充斥著所謂流行色彩的1980年代無疑是復古片最不醇香最匱乏美感的一個階段。

      同樣在市川《古都》中,山口百恵束起的髻鬟無法掩蓋她那時髦的蓬松燙發。或許那個年代還沒有“離子燙”拉直技術,或許是有意要透露一下偶像的時髦精神,總之,百恵的這種不完美形象破壞了故事的整體美感。甚至引起了我的反感。

      2005年,朝日電臺為紀念山口百惠睽別銀幕25載拍攝了電視電影《古都》,由百惠的“幻影”上戶彩主演。和百惠當年一樣,上戶彩一人分飾兩角,頗讓人想入非非。癡迷于川端之美的我,抱著對原著和上戶彩的幻想,像個傻子似的看完了全片,爾后,難以遏制的怒火在胸口燃燒。這樣的《古都》,說它是對川端康成的玷污也不為過……

      畢竟只是廉價的電視電影嘛,在怨懟和牢騷之際,我找來了1980年的市川版《古都》,也是山口百惠的最后一部大銀幕作品,企圖緩解不快,可是看罷仍然倍感失落,甚至覺得電影在文學面前變得渺小蒼白了。心頭開始質疑:這就是我寄予厚望的市川大師的水準?

      市川在一定程度上忠實了原著,同時也做了部分細節上的修繕。然而,忠實僅是形式上的忠實,形似而神不似。譬如北杉山突降驟雨一幕,兩姐妹在千重子閨房同衾相擁、對鏡而立的一幕,矯揉而生硬,遺失了原著的意蘊,并沒有體現出原著那動人的親情之美和心靈之美來。而節外生枝的戀愛戲,例如龍助對千重子的林中告白,新添加的人物清作(三浦友和 飾)對苗子的呵護(仿若為體現兩姐妹的宿命對稱性似的),顯得畫蛇添足,破壞了原著那一語還休、影影綽綽的曖昧情感。《古都》是川端康成罕見的一部對戀愛朦朧處理的小說,而市川卻全然攪亂了這種罕見的格局。

      在原著中,川端竭力表現出太吉郎老人對老妻阿繁女人味喪失后的嫌惡,索然寡欲,有點把愛轉移到女兒身上的意味,在《山之音》中,這種意識更加強烈了。然而,市川讓佳人岸惠子來演繹母親阿繁,就失去了原著的這層意思。岸惠子當年雖已年近五十,卻仍然饒有風韻,精神矍鑠,那京都美人型的美,一點不輸給山口百惠,乍一瞧,母親比女兒還奈看吶。當然,這也許是由于市川個人對岸惠子的欣賞吧,在《惡魔的拍球歌》與《細雪》中,岸惠子就發揮了她的價值。

      從《細雪》到《古都》,市川的美之具像,難跟我的心思吻合,尤其《古都》的打擊使我嚴重受挫,抱怨連連,好陣子提不起興致。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邂逅了市川的《雪之丞變化》與《惡魔的拍球歌》,在這兒,我的失落和沮喪得到了酣暢地慰藉,心窩里念叨著:不愧為唯美古典大師!并深深沉醉于他美麗的復古幽情中。

      3、復古幽香:昭和初期的電影舞臺

      山口百恵在銀幕告別作《古都》中一人分飾兩角--擁有美麗心靈和美貌的孿生姐妹千重子和苗子,那實體與幻影的幽玄之美,頗讓人浮想聯翩。只可惜由于諸多緣由,市川未能表現出這種空靈之感,倒是長谷川一夫的銀幕告別作《雪之丞變化》深具這種意蘊。在影片的末尾,長谷扮演的雪之丞巋然立于蘆葦叢,鏡頭搖曳著風浪拉伸遠去,人影變小直到消逝,雪之丞化成了風,長谷川一夫這位偉大的演員也從此離開了大銀幕。

      《雪之丞變化》是1963年為紀念長谷川一夫第三百回作品而拍,改編自三上于菟吉的同名時代劇小說,1935年(昭和10年)曾第一次被衣笠貞之助和伊藤大輔這兩位時代劇元老搬上銀幕,俊美的旦角演員長谷川一夫(當時的藝名為林長二郎)一人分飾兩角--歌舞伎花旦雪之丞和俠盜闇太郎。而時隔28年后,長谷再度主演《雪之丞變化》時已經55歲了。

      長谷川一夫生在京都歌舞伎世家,5歲時就登上了歌舞伎舞臺。1926年,衣笠貞之助與天才作家橫光利一、川端康成組成“新感覺派映畫聯盟”,拍出“新感覺派”惟一一部電影《瘋狂的一頁》,隨后該聯盟便因入不敷出夭折了。衣笠為償還該片所負的債務,次年替松竹下加茂拍攝的時代劇《姑娘吉三》、《勤王時代》、《女夫星》等,就由當時才十幾歲的長谷反串主演(有趣的是,衣笠在成為導演以前也曾是個旦角演員)。

      長谷與衣笠合作的第二個高峰在有聲電影興起的1930年代。衣笠和伊藤大輔的《雪之丞變化》、《丹下左膳》系列,是當時最受歡迎的劍戟片,長谷扮演的歌舞伎花旦雪之丞、大河內傳次郎扮演的獨眼獨臂怪俠丹下左膳,是當時最受觀眾喜歡的人物(題外話,長谷與衣笠合作的第三個高峰則是贏得戛納金棕櫚獎的《地獄門》)。

      市川的《雪之丞變化》就是他與夫人和田夏十由衣笠和伊藤的這個劇本改編的。影片醇香的復古韻味,一方面體現在風雅的“江戶情趣”上,一方面則是對昭和初年間電影史軼事的回首。

      日本電影的雛形,是被用于歌舞伎舞臺表演的紀錄片,后來在吸收說唱曲藝的幕后解說,男扮女裝的角色和舞臺劇式的場幕結構等傳統藝術的基礎上形成了早期完全迥異于西方的日本電影。早期的時代劇電影延承了歌舞伎旦角演出的習俗,時代劇影片的演技和臺詞,原型則主要來自歌舞伎和章回小說,時代劇中演員的表演,也都是歌舞伎式的定型(程序化)的演技。而長谷這位著名的歌舞伎花旦演員重演花旦“雪之丞”,不僅是本色演技的演出,也可以說在演繹他自己的藝術人生。尤為符合市川追憶30年前的本意。市川充分調用布景、道具及歌舞伎配樂,配合甚能代表那個年代趣味的、人生與演繹渾然一體的劇本,創造出戲中戲的舞臺效果,把早期日本電影與舞臺劇之間的關系表現得淋漓盡致。

      同樣在《惡魔的拍球歌》中,市川對默片解說員的重點演繹--做為悲劇故事的孽緣,引用默片時期的《丹下左膳》片花,也再一次把觀眾誘回1930年代初日本影壇的史事。順便一提,在那個年代,黑澤明的兄長就是默片解說員,正是由于有聲電影技術導致失業而走上了自殺之路。

      4、《雪之丞變化》的古典情趣:江戶眾生相

      1935年,風華正茂的美少年長谷川一夫,以嬌好的外貌和窈窕嫵媚的動人表演詮釋了美麗花旦“雪之丞”,深受觀眾的喜愛,但是,28年后55歲的他又是如何來演繹這個角色的吶?這是否符合日本人的審美習慣吶?

      其實,這是完全符合歷史的,從中也可窺市川導演“江戶情趣”的復古審美策略。

      日本歌舞伎最初由“祭”演變而來,創始人是巫女出云阿國,最初皆有女角演出,并承載著江戶“好色”風俗(或曰“色戀”)。由于經常引發社會混亂,江戶幕府頒布法令禁止了“女歌舞伎”,女角則改由美少年扮演,稱之“若眾歌舞伎”,可是,“男色”的風潮也在江戶掛起來了,武士們還是去爭奪那些美少年演員(大島渚的《御法度》,對“男色”的描寫最為詳盡)。最后,幕府把“若眾歌舞伎”也禁止了,取而代之是讓年紀大的男演員扮演女角,即“野郎歌舞伎”,還讓他們把前額至頭頂中部的頭發剃成半月形,以減少肉體的魅力。

      市川版《雪之丞變化》中的“雪之丞”,就是這樣的“野郎歌舞伎”,這個萬人迷,把他身邊男女統統迷倒了,有國色天香的貴族小姐浪路、女飛賊阿初,甚至俠盜闇太郎,就連法師也看他看呆了眼。恰是反應出江戶時代的審美觀。可以說,他復仇的成功,正是依仗自己的“美色”和技藝。

      雪之丞同浪路小姐虛與委蛇,并導致小姐香銷玉殞的情節,展現了市川抒寫古典“物哀之美”的深厚造詣,把人感動得淚漣漣的。若尾文子扮演的浪路,約莫是她最美的銀幕形象了,借用片中老嫗的感慨:這是我今生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啊。她體格羸弱、面相蒼白,睫眉深黛、皓齒朱唇、長發垂腰,那副柔弱的、未經世故的面孔,剔透純潔,甚符合囿于宅院、足不出戶的江戶貴族小姐神韻。后來,在她與商人踉蹌地撕扯動作中,被摟抱按住手臂的她難以動彈,斜著旖旎的脖頸,柔荑捏著匕首,施展著很弱很小的氣力,溫吞吞的推搡,優美得宛如舞蹈,她就恍若一只被人攥在手心的蝴蝶……以前只在書中讀到江戶女人如何優雅柔情、讓人憐愛,卻未想到竟是如此這般若不經風、香嬌玉嫩的尤物,恍若易碎器皿似的。

      此外,雪之丞在領主府邸智放女飛賊,女飛賊對雪之丞的意亂情迷,豁達干脆地求愛,雪之丞被浪人糾纏不休,闇太郎與青年俠盜晝太郎的劫富濟貧,天保年間的農民暴動,流氓賭徒的粗魯狂躁,以及彪悍法師的爽朗正義等等,在市川老練精致的筆觸下被描摹成一幅江戶市井的動人畫卷。(原載《看電影》,轉載請注)

     4 ) 《細雪》電影劇本

    《細雪》電影劇本

    文/(日)市川昆、日高真也
    譯/邵建設、嚴由玉、徐曼俠

    序。
    1938年春。
    位于京都嵯峨(注1)的關西一流酒家的內客廳。越過庭院可以望見嵐山。在綿綿的春雨中,嵐山和度月橋影影綽綽,宛如一福古樸的銅版畫。只有在濕漉漉的山坡上,層林間冒出來的點點淡紅色的櫻花,似乎向人們預示著春天的到來。
    客廳內,坐著在大阪船場(注2)曾被稱作富商的蒔岡家的二女兒幸子(35歲)、三女兒雪子(30歲)、四女兒妙子(24歲)和幸子入贅的女婿貞之助(40歲)。三姐妹都身著華麗的和服,顯得雍容優雅。四人面前已擺上了裝著小吃的菜盤。
    幸子秀眉微蹙,問妙子:“錢?……”
    妙子也不點頭,只是睜大她那黑多于白的眸子凝視著幸子。
    幸子:“……哦,那件事呀。”
    妙子:“二姐,你就替我說說吧!”
    幸子:“不行呀。”
    妙子:“為什么?”
    幸子:“那是留給你結婚用的……”
    妙子:“是嗎?”
    幸子:“大姐說啦,除此之外不得隨便動用。”
    妙子:“這不是我的錢嗎?……喂,雪子姐姐,你倒是也說兩句呀!這錢你也有份嘛。”
    雪子正品嘗著菜盤內盛在青九谷產的小缽子里的式樣講究的燉菜,她慢慢放下筷子,端莊美麗的嘴角浮出一絲微笑:“你知道那筆錢有多少嗎?”
    妙子:“我不知道。你呢?”
    雪子:“不知道。”
    幸子:“我也一樣。父親去世前交給本家保管的雪子和妙子的這筆錢到底有多少,以前我壓根兒就沒想過。哎,我說……”她看著坐在旁邊身穿西服的貞之助,“……哎,你發什么呆呀?”
    貞之助:“喏!我正在欣賞雪子吃飯的樣子呢。你瞧她把嘴張得圓圓的,吃得別提多香啦。”
    幸子:“傻樣兒!不是天天見嗎。”
    雪子:“我說呢,原來你一直在看人家的嘴巴呀。”
    貞之助:“聽咱們店里的頓客說,藝妓涂了口紅以后,總是小心不讓唾液沾濕了嘴唇,吃飯時,要想不碰著嘴唇,必須把筷子從嘴中央送進口里。在有舞妓那會兒,就用高野的豆腐練習吃飯的功夫。為什么呢?聽說高野豆腐最容易吸水,用它練習弄不掉口紅的話,就算練到家啦。”
    妙子:“喲,貞之助姐夫,你懂得可真不少哇。”
    貞之助對幸子:“錢的事嘛,雪子和小妹雖然現在住在我們家,可她倆的保護權卻在本家。我們屬旁系,當然一無所知,也沒必要知道……哦,對啦,關于給雪子提親的事,昨天本家來電話說了些什么?”
    幸子:“說電話里講不清楚,今天見面再談。”
    貞之助:“這不挺好嘛。”
    妙子:“聽說男方叫瀨越,是MB化學工業公司的職員。”
    幸子:“嗯。”
    妙子:“那是一家法國人辦的公司吶。”
    幸子:“了解得可真清楚呀,小妹。”
    妙子:“這算啥?小意思。”
    幸子:“他畢業于大阪外語學院法語系,今年41歲。聽說除了公司的月薪外,他在夜校教法語還能掙100圓,加起來一共是350圓。”
    妙子:“財產呢?”
    幸子:“沒有什么財產。他鄉下有一個老母親,住著一套舊房子。他自己分期付款購置了一座新式住宅和地皮,就這點財產,很有限。”
    妙子:“也別說,這下房租好歹不用愁了。省去房租,不就等于收入400多圓了嘛。”
    幸子:“是嗎?”
    妙子:“雪子姐姐,見面時你對他的印象如何?”
    雪子微微一笑,并不答話。
    幸子:“這事雪子怎么好講呢。”
    妙子:“聽說他沒結過婚?”
    幸子:“嗯。”
    妙子:“為什么41歲了還不結婚?”
    幸子:“聽媒人井谷太太講,是因為太挑長相給耽擱了。”
    這時,紙扉拉開了,蒔岡家的長女鶴子(38歲)由女招待陪伴著走入。
    幸子:“鶴子姐姐,你可來晚羅。”
    鶴子:“新京阪線上的火車太擠了。你們都好哇。”
    貞之助:“你好。真不巧,下起雨來了。”
    妙子:“大姐好。”
    雪子:“大姐好。”
    鶴子:“你們好。”媽然一笑,“雨中賞花不也別有一番情趣嗎?”
    貞之助:“請這邊坐。”
    幸子:“別說下雨,就是下刀子也無所謂。如果不是京都的櫻花,我才沒這個興致哩。”
    貞之助:“她這個人啊,賞櫻一定要在京都,吃魚一定要吃家鯽魚,而且還非是明石的家鯽魚不可。”
    鶴子:“在京都賞櫻還是幸子提議的,這也成了我們姐妹幾個每年的例行活動了。”
    貞之助:“我原以為辰雄兄能來呢。”
    鶴子:“他那個人和花兒沒緣份,說和孩子留在家里。小悅子呢?”
    幸子:“扁桃腺發炎,交給阿春了。”
    鶴子:“這孩子太弱了。雖說是獨生女,也別太嬌慣了。象我們家那么一大幫孩子,還沒弄清是誰咳嗽呢就好了。”
    幸子:“大姐,剛才我們還在說雪子的親事呢。”
    鶴子:“這個嘛,以前不是聽說瀨越的母親患的是中風病呢?”
    幸子:“嗯。”
    鶴子:“其實不然,好象是神經病。”
    幸子:“什么……”吃驚地看了貞之助和雪子一眼。
    鶴子:“聽說有時她見了回家探望的瀨越先生竟認不出是自己的兒子哩。”
    妙子:“果然是有些緣故,難怪這么大年紀了還沒結婚。”
    幸子狠狠瞪了妙子一眼,然后對貞之助:“喂……”
    貞之助:“哦,這事我可沒聽說過。”
    “對不起,”隨著話音,女招待端著茶走入,放在鶴子面前,“請問,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貞之助:“啊,請吧。”
    女招待離去。
    鶴子:“對于信用調查所的報告,我總感到有些不放心,所以又雇人到他老家調查了一下,這才了解到那件事。”
    幸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鶴子悠然地:“總是讓你們白費心一場……都到了今天這個份上,我也好,辰雄也好,并不想死死摳住蒔岡家的門第和地位不放,可這事非同一般呀。”對雪子,“雪子失望了吧?唉!事到如今,也只好吹了。”
    雪子神情漠然地:“嗯。”
    妙子:“鶴子姐姐,關于錢的事……”
    鶴子:“知道了,知道了。”
    妙子:“我做的偶人娃娃,定貨不斷增加,徙弟也多了,所以我想開個偶人教室。”
    鶴子:“這我都聽說了。為什么蒔岡家的姑娘一定要象個職業婦女那樣呢?”
    妙子:“你剛才不是說,不要拘泥于門第嗎?”
    鶴子:“那是兩碼事。”
    妙子:“我可不想總給本家添麻煩……”
    鶴子:“真希望你早點這樣。你的那筆錢,我可沒說不給你呀,我必須遵照父親的遺囑,留到你結婚的時候……是吧,幸子?”
    幸子:“把錢用在有關小妹將來的最關鍵的地方,我認為并不違背父親的意愿……”
    鶴子盯著幸子:“本家和分家之間的分歧,不就在這里嗎?”
    幸子慍怒地:“我不想分什么本家和分家,只不過是作為姐姐替妹妹說幾句話。”
    鶴子:“幸子心眼真好哇。”
    幸子:“謝謝!”
    鶴子:“可我們本家必須為整個蒔岡家的人著想。”
    幸子:“話雖這樣說,但也不必太顧忌外界的反映呀。”
    鶴子變了腔調:“咦,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剛才雪子那門親事?”
    幸子干脆地:“那當然啦。”
    鶴子:“我說呢。”
    幸子:“沒有很好調查對方的情況,我們是有責任,可是一到關鍵時刻你們總是把事兒給攪了,這次也是,從見面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鶴子:“小心總沒大錯吧。”
    幸子:“既然你們是一番好意,就別把事情都推給我們,還是請姐姐你們物色一位合適的吧。”
    鶴子:“我始終認為此事本家還是不出面為好。”
    幸子:“又是本家!大姐還是顧忌本家的門第啊。”
    鶴子:“我沒顧忌!”
    幸子:“你有顧忌!”
    鶴子:“沒有丨”
    幸子:“有!”
    鶴子:“沒有……”
    二人相互對視著,陷入了沉默。貞之助、雪子和妙子無言地看著她們二人。
    稍頃,鶴子和幸子的臉上同時浮現出笑意。
    鶴子:“……算了,不提這個了。”
    幸子:“好吧。”
    鶴子將視線轉向庭院:“雨也停了,咱們去賞花吧。”
    幸子:“是啊,咱們今天是來賞花的嘛。”
    幸子輕盈地站起來走到拉窗前,望著庭院。鶴子也來到她身邊站定。
    起風了,漸漸放晴的嵐山披著淡紫色的霧靄,顯露出秀美的身姿。
    貞之助對鶴子:“大姐,喝點啤酒吧。”
    鶴子:“好嘞……”

    從天竜寺到大覺寺,從大覺寺到廣澤池,四姐妹和貞之助盡情徜徉在櫻花樹下。
    感情上的糾葛,并未影響姐妹們賞花。她們愉快地談笑著,款款而行。過往的游人都忍不住回頭瞧一眼這漂亮的四姐妹。貞之助把萊卡相機對準四姐妹,不停地按動快門。
    微風吹落的花辦,飄落在她們的身上。

    平安神宮——從回廊到神苑的入口處,有一株名貴的紅色垂櫻。
    “啊!”當這棵樹映入眼簾時,四姐妹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嘆的聲音。貞之助急忙舉起照相機。
    在夕照的映襯下,盛開的紅色垂櫻,宛如天邊的一片紅霞。

    1.字幕——《細雪》

    2.位于阪神鐵路上的蘆屋(注3)住宅區的幸子家全景。這是一幢漂亮的曬和壁的建筑物,越過鄰家的花木叢,可以望見沐浴著五月和煦的陽光的六甲一帶的山巒丘陵。

    3.同上,二樓的起居室。
    梳妝臺前,幸子把長汗衫褪得深深露出后頸,正手拿粉刷往脖頸上擦粉,突然,她的手停住不動了。鏡子里映出從走廊走進來的身穿西裝的妙子。
    幸子:“小妹,幫幫忙。”
    妙子從幸子手中接過粉刷,粗手大腳地從幸子的肩頭往背上抹著,刷子的痕跡清晰可辨。幸子的皮膚細膩、豐潤,泛著與實際年齡不相仿的光澤。妙子不由得把自己的面頰溫柔地貼在幸子的肩上。
    幸子:“癢死了。”
    妙子噗哧一笑,抬起頭來。
    幸子:“雪子準備好了嗎?”
    妙子:“嗯。”
    幸子:“小妹要能一塊去就好了。”
    妙子:“我哪有空去聽什么音樂會呀,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呢。”
    幸子:“是準備偶人展覽會嗎?”
    妙子:“嗯。”
    幸子:“對了,我總是缺乏維生素B,你叫她們把注射器消消毒。”
    妙子走到樓梯口,對樓下大聲地:“喂,誰在那兒?阿春在嗎?太太要打針。”
    幸子:“小妹,你昨晚好象回來得很晚,聽說都凌晨三點多了。”
    妙子:“又是阿春告的狀!”
    幸子:“你在山本町有個工作間,那可是我私下答應的。你別忘了,當初你答應了,不在那兒過夜。”
    妙子:“所以我才回來了呀。花了不少出租汽車費呢。”邊說邊靠近幸子,“人家說,二姐把我和雪子當寶貝留在家里哩。”
    幸子從妙子手中接過粉刷:“是本家說的?”
    妙子:“嗯。”
    幸子:“喏,雪子在這兒替我照料悅子,我也是省了不少心,但這畢竟是暫時的,雪子總要出嫁的。”說完,撩起長汗衫,整理肩頭。
    妙子:“為什么本家總是對雪子姐姐和我說三道四呢?”
    幸子拿起口紅,撅著嘴唇湊近鏡子,好象要與鏡中人接吻似地:“這你還不知道?是對你們到我這兒來不滿意啊……”
    這時,傳來上樓的腳步聲,二人慌忙閉嘴不作聲了。來人是身穿出門衣裳的雪子。
    幸子:“喲,打扮好啦,真快呀。”
    雪子:“本家派人來啦。”
    幸子:“哦,我倒忘了。昨天大姐來過電話,說讓阿久把你們每月的零花錢帶來。你們沒有馬上去拿,只當你們不去了呢!”
    妙子:“不去了?”
    幸子:“總象訓我似的。每次我都得在電話里賠禮。”
    妙子:“派人送來不也挺好嘛。”
    幸子:“那也說不過去呀。”對雪子,“你也別發呆了,讓她上來吧。”
    雪子:“好的。”下樓去了。
    幸子慌忙從紙盒子里拿出和服,往長汗衫上一披:“小妹,把腰帶子拿來。”

    4.同上,樓下走廊。
    雪子從二樓下來,走進廚房。

    5.同上,廚房。
    女傭阿春(18歲)正用鍋里的沸水給注射器消毒。本家的女傭阿久(48歲)站在廚房門口呆呆地看著。
    雪子走了進來。
    阿久向雪子鞠了一躬。
    雪子:“阿久,請上去吧。”

    6.同上,二樓起居室。
    在妙子的幫助下,幸子剛剛把帶子系好,阿久便走上樓來。
    阿久在門檻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對幸子施禮:“好久不見了。”
    幸子高傲而不失溫柔地:“辛苦了。”走近阿久。
    阿久:“沒什么……”把手里的小綢包放在幸子面前。
    幸子打開包袱,里面放著兩個信封。信封上分別用漂亮的草書寫著雪子和妙子的名字。她草草地看了一遍信,對阿久:“你稍等一下,我去寫個收條。”拿起信封往隔壁房間走去,“不著急吧。”
    阿久:“謝謝啦。”
    幸子坐在桌前,拿過硯盒和成卷的信箋。
    阿久對妙子:“小姐,有空請回本家看看。”
    妙子:“啊,好的好的……”
    阿春端著裝著注射用具的托盤走入。
    阿春對正在寫字的幸子:“就在這兒打嗎?”
    妙子:“放在那兒好了。”
    阿春:“是。”
    妙子:“阿春,該去學校接悅子了吧。”
    阿春:“哦,今天阿筱替我去接。”
    妙子拾手看看表:“呀,我該走了。再見,二姐……”對阿久,“你慢坐……”疾步向樓梯走去。

    7.同上,大門。
    大門開了,幸子的女兒悅子(8歲)和女傭阿筱(26歲)走了進來。
    悅子把書包扔到榻榻米的木框上:“我回來了!”
    雪子從屋里走出。笑瞇瞇地看著悅子:“回來啦。真晚啊。”
    阿筱:“剛放學。”
    悅子看到雪子一副出門的打扮:“上哪去,三姨?”
    雪子:“去聽音樂會。天黑前就回來。”
    悅子不高興地撅起嘴。
    妙子從走廊盡頭的樓梯上走下來,朝大門瞥了一眼,一閃身走進里間的房間。
    雪子:“姨這次給你買以前咱們說定的能燒飯的玩具。在家乖乖的啊。”
    悅子:“一定啊。”
    雪子:“一定。”
    悅子:“天黑前可要回來呀。”
    雪子:“姨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過?是吧?”
    悅子:“嗯。”
    雪子:“悅子,有作業嗎?”
    悅子:“讓寫一篇作文。”
    雪子:“那就寫吧,別太貪玩了。我回來要檢査的。”
    悅子爽快地:“嗯。”

    8.同上,里間(雪子和妙子合住的房間)
    妙子從壁櫥里取出鱷魚皮的手提包,打開看了看。拉門開著,阿春和阿久從對面走廊走過。
    妙子從衣櫥的抽屜里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蓋子,只見里面放著一枚鉆石戒指。她取出戴在手指上,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瞥了一眼墻角,不由得皺起眉頭。墻角隨便扔放著幾件女式和服及附屬品。
    妙子:“雪子姐呀,總是脫了亂扔……”

    9.同上,二樓起居室。
    幸子正在照鏡子,雪子走了進來。
    雪子:“悅子回來了。”
    幸子:“哦……我原想趁她回來之前就走呢……哎,雪子,麻煩你給我打一針吧。缺少維生素B,腿總發軟。”
    雪子拿起放在托盤里的針劑,動作熟練地用小銼銼開:“聽完音樂會我馬上就回來。”
    幸子坐在雪子旁邊:“你說什么呀。剛才不是說過了嗎?貞之助是為了讓你散散心才買音樂會的票,聽完音樂會,貞之助還安排咱們三個人在船場的‘吉兆’飯店吃晚飯哩。”
    雪子把注射液吸入針管:“提親的事,我并不在乎。”
    幸子把和服左邊的袖子卷到肩上:“為了安排這些事,你姐夫今天特意提前結束百貨商店的工作哩。”
    雪子用沾滿酒精的脫脂棉球仔細地給幸子擦拭胳膊。
    幸子:“他這個綢緞部的部長近來好象挺清閑嘛。”
    雪子:“清閑好哇,我也喜歡清閑,整天讓人催著,多膩味呀。”說完,把針頭卟哧一聲扎入幸子的胳膊。
    幸子不禁“哎喲”叫了一聲。

    10.本山町公寓的一室。
    這是一間六張榻榻米寬的房間。縫紉機、雜志、參考書、碎布頭和其他材料,做好的偶人及半成品等什物堆得到處都是,但這個小小工作間卻彌漫著一種年輕女性的青春氣息。
    嘴里叼著香煙的妙子正指點著板倉(29歲)給偶人拍照。
    妙子:“從這個角度拍!”
    板倉:“小妹做的偶人真是栩栩如生啊。”
    妙子:“真的嗎?”
    板倉:“小妹的作品頗有獨到之處,別人是望塵莫及呀。”
    妙子:“得了得了,板倉。再偏一點拍。”
    板倉:“對不起。”
    妙子:“這是我第一次舉辦個人展覽,說什么也得成功。”
    響起敲門聲。
    妙子慌忙將香煙在煙灰缸里掐滅。
    門開了,奧畑(25歲)走進來。
    妙子:“嘿,原來是你呀。”
    奧畑對板倉:“你在這兒?”
    板倉:“奧畑少爺,您好。”
    奧畑:“干什么呢?”
    板倉,“哦,小妹舉辦展覽的小冊子上要幾張照片,我正在為她效勞。”
    奧畑:“你行嗎?”
    板倉:“不管哪個偶人,都是可愛的小藝術品。”
    奧畑:“機靈鬼。你可要好好照啊!”
    妙子:“他已經不是奧畑貴金屬商店的小伙計了,別逞威風。”
    板倉:“沒關系。是少爺同意我隨便辭去了店里的工作的,自從我干上這行以后,少爺也一直沒少關照我。”
    奧畑:“那還用說嗎。把你介紹到這兒來的也是我。”
    妙子:“阿啟,不是說好了不要總上這兒來嗎?”
    奧畑:“是這樣,我想請你上神戶的北京樓去吃飯。”
    妙子:“怎么,去那么高級的地方?”
    奧畑:“賽馬我中了一個大空門,贏了一大筆錢。喂,板倉,你也混一頓去吧!”
    板倉:“恕我不能奉陪。我一上那高級地方,再好的東西也咽不下去了。”
    奧畑看到妙子戴的戒指:“小妹,這戒指你戴著真合適。”
    妙子:“是嗎?我很喜歡它。”
    奧畑:“真的?那我可真是不勝榮幸。展覽在哪兒舉辦?到時候我要把你最好的大作買下來。”
    妙子:“在鯉川那邊的畫廊。由二姐出錢。”
    奧畑:“你們分家也好,本家也好,都是招的倒插門女婿,怪不得女人管著錢呢。”
    妙子:“二姐平時吝嗇得要命,可有時也很大方。”
    奧畑:“那么說,這次的費用就算白送的啰。”
    妙子:“哪兒的話。等賣了偶人,我要本利一并還清。”
    奧畑:“我真羨慕你啊,小妹。到處都有家,可以自由地飛來飛去。”
    妙子:“你想得太簡單了,阿啟。我一會兒住在本家,一會兒住在分家,連個固定的棲身之所都沒有……”

    11.位于大阪上本町的鶴子家,就是現在的蒔岡家的本家。由高高的院門進去,迎面是一座裝有格子門窗的房屋,從正門到后門,一個通院,許許多多的房間即使在白天也昏暗無光。經細心擦拭,鐵杉柱子閃著青光。在院中花木對面,可以看見一個古色古香的庫房。整個宅邸的布局古樸高雅,顯樂出純大阪式的建筑風格。

    12。同上,飯廳。
    鶴子正在打電話。
    鶴子:“……通知到了嗎?啊,我是說給父母合辦佛事的事。母親的23周年忌辰和父親的17周年忌辰(注4)……父親的忌日還差兩年,我們打算提前一齊辦……難道這不合姑媽您的心嗎?……(二樓傳來孩子們的喧嘩聲)啊,請稍等……(用手捂住送話器)阿久!阿久!”
    阿久從廚房走出。
    鶴子:“叫二樓的孩子們不要吵。噢,還有那邊,(用下巴指點隔壁的房間)你去看看吸入器的火是不是滅了……(重新對著話筒)話說了一半就打斷了,對不起。是,這是辰雄的意思……不,辰雄也不想把這次佛事辦得太簡單。可我們總得考慮到當前的形勢吧,現在是國民精神總動員呀。是……就是,匆匆就定下來總歸不好。請原諒。我一定轉達姑媽的意思……那么,再見!”掛上電話。

    13.同上,大門。
    門開了,鶴子的丈夫辰雄(43歲)走了進來。

    14.同上,起居室。
    胸的圍著一塊白布的鶴子正大張著嘴吸氣。辰雄急匆匆走來。
    鶴子:“啊,回來了。今天挺早啊。”
    辰雄:“還不是為了提親的事。”
    鶴子:“是給雪子……”
    辰雄:“那還用說嗎?怎么,感冒了?”
    鶴子:“沒有,是為了預防。”
    辰雄:“你火燒火燎地催,我能不四處張羅嗎?這次是董事長作的媒。對方是我們銀行的下屬分行——豐橋銀行經理的公子,32歲,未婚。聽說人非常老實。”
    鶴子:“這可是個好消息。對了,別忘了告訴你,剛才和歌山的富永姑媽來電話了。”
    辰雄:“是做佛事的事吧?”
    鶴子:“嗯。”
    辰雄:“必須縮減開支。不能在佛事上花那么多錢。這些老腦筋的人總是這樣,真沒辦法。那么,見面相親的事怎么辦?”
    鶴子:“嗯?”
    辰雄:“董事長很熱心,一個勁問我幾時把男方從豐橋叫到大阪來,兩個人在什么地方見面好呀……”
    鶴子:“怎么跟雪子說才能叫她答應這門婚事呢?她這個人呀,對自己的婚事是怎么想的,從不明說。”
    辰雄:“她看上去挺柔順的,可要是不同意,八條牛也拉不動她。五年前的事,我算是領教夠啰。”
    鶴子:“不管怎樣,這次要爭取談成。”
    辰雄:“那當然。總歸是上司保的媒嘛。”
    鶴子意味深長地看著辰雄的側臉:“不單單是為這個……”

    15.<回憶——五年前>
    一個冬日的下午。
    在一間狹窄冰冷的旅館房間內,坐著妙子和奧畑。警察走入,盤査二人。

    16.幸子的家,會客廳。
    室外天空晴朗。
    幸子和奧畑相對而坐。
    奧畑:“今天貿然造訪,失禮得很,但希望您能諒解我剛才講的話。對于五年前我同小妹的過激行為,至今后悔莫及。但那決非一時的感情沖動。雖然當時我們被拆散了,可我們立下了海誓山盟,我們要一直等下去,直到允許我們結合在一起。”
    幸子知然地聽奧畑滔滔不絕地說著。
    奧畑:“我很苦惱,不知該在什么時候,該向什么人表明我們的感情,聽說二姐最能理解人,是最同情小妹的,所以我毅然決定來求您。”
    幸子:“您是說允許你們結婚……”
    奧畑:“不,我不是說馬上。聽說這里雪子姐姐的親事還沒定下來,等她的事定下來之后才好。我父親和我哥哥,現在已經開始理解我們了,認為我們是正常的戀愛。總之,我希望您也能信任我們,如能替我們適當地向本家美言幾句,那就更感激不盡了。”
    幸子:“小妹知道您上這兒來嗎?”
    奧畑:“小妹還不知道。但時至今天,已是非講不可了。小妹也許是有點難為情。”
    幸子:“您同小妹常見面嗎?”
    奧畑:“我每天也要忙于工作,難得見面。”
    幸子:“不管怎么說,這事來得太突然了,今天我不能答復您……”
    奧畑:“也好。我一點不留地把心里話全說了,心里也覺得痛快多了。姐姐在船場的時候,就住在我家附近,我常常見到二姐,自您離開船場,已經好久沒見著您了。想不到二姐您還是那么年輕……”

    17.<回憶——五年前>
    貞之助領著妙子從警察局出來。

    18.幸子家,雪子和妙子的房間。
    貞之助緊挨著雪子站著。

    19.同上,屋前。
    幸子從走廊過,看到房間的拉門敞開沒關,走去關門時,無意中向屋里瞟了一眼。

    20.同上,屋內。
    貞之助的手在雪子和服的胸襟上移動著,猛然,那只手又順著和服帶子移向腰部。而雪子就象一個木偶,一動不動地任憑擺布。

    21.同上,屋前。
    幸子不禁倏地扭過臉去,面色變得慘白。接著,她步履蹣跚地離開。

    22.同上,廚房。
    幸子走入,擰開水龍頭接了滿滿一杯水,閉著眼睛,一飲而盡。接著,她使勁搖搖頭,似乎想從腦海里驅趕掉剛才所看到的一幕。
    阿春提著購物袋走了進來。
    阿春:“……蔥買回來了。”
    幸子看到蔥,突然勃然大怒:“喂,我要說幾遍你才能明白呢!”
    阿春:“啊?!”
    幸子:“我跟你講過吧,蔬菜如果不帶土就容易腐爛,你不覺得可惜嗎?”
    阿春惶恐地:“對不起……”
    這時,門開了,妙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妙子:“我回來了。”向幸子打了個招呼就要進去。
    幸子慌忙地:“小妹,別進去!”
    妙子,“為什么?”
    幸子:“我有話要和你講。來一下……”抓住沙子的手,把妙子領到會客廳。

    23.同上,會客廳。
    門啟,幸子和妙子走入。
    妙子:“什么事?”
    幸子:“……剛才奧畑家阿啟來過了。”
    妙子臉色陡變:“……哦?”
    幸子:“還哦呢,我問你,你還在和他來往?”
    妙子:“嗯。”
    幸子:“我真沒想到……”
    妙子:“我能猜著他來對二姐說了些什么。”
    幸子:“你呀……”
    門開了一條縫,阿春探進頭。
    阿春:“把蔥退回去嗎……”
    幸子:“放著吧!”
    阿春:“是。”關門離去。
    妙子:“我也不想瞞著你們。只是覺得不值得一提。”
    幸子:“這可不是兒戲。”
    妙子:“我認真考慮過。象阿啟那樣的公子哥兒在船場多得是,我知道他一無所長。即使我們今后成家,生活上也不能指望他什么。這也正是我學做偶人的原因之一。”
    幸子:“你打算結婚?”
    妙子,“哦,還沒想好……”
    幸子終于按捺不住憤懣的心情:“你們!你們都那么任性!”
    妙子:“你們?!……”
    幸子:“雪子也好你也好,真不知是怎么想的……”淚水奪眶而出。
    妙子困惑不解地望著幸子:“二姐,發生什么事了……”

    24.<回憶——五年前>
    報紙新聞。
    “一對私奔的男女在天滿警察署受到保護拘留。男方是奧畑貴金屬商店的啟三郎(20歲),女方是原船場主蒔岡家的女兒雪子(19歲)。兩人昨天……”

    25.鶴子家,里屋。
    微陰天氣。里間屋子比平日更加昏暗,顯得陰森森的。
    鶴子在幸子的幫助下正在穿和服。昏暗中,兩人白晳的面孔和身上色彩艷麗的和服,格外顯眼,就象浮士繪幻燈似的楚楚動人。衣櫥的門開著,里面放著幾個裝和服的紙盒。
    幸子:“……姐姐,就用這條帶子嗎?”
    鶴子:“是的。”
    幸子:“那年去中座看菊五郎演出,你扎的也是這條帶子吧?”
    鶴子:“對,就是這條。”
    幸子:“我記得那次姐姐一喘氣,這帶子就在肚子那兒吱吱作響呢。”
    鶴子:“好象有這么回事。”
    幸子:“在相親時還響,恐怕不好吧。”
    鶴子:“那扎哪條呢……”
    姐妹二人慌忙開始挑選腰帶。
    幸子:“不管怎么說,這相親的事是夠忙叨人的啦。”
    鶴子:“可不是。”
    幸子:“這次相親,是不是因為我前幾天提了一下,姐姐才勉強物色了一個?”
    鶴子不在意地:“嗯,是辰雄托他們銀行的董事辦的。”
    幸子撿出一條渦形花紋的帶子:“系這條吧。”
    鶴子:“這條合適嗎?”
    幸子:“合適,合適。就這條吧……”轉到鶴子身后幫她系帶子。
    鶴子:“是你說服雪子答應去相親的,我還要謝謝你呢。”
    幸子:“嗯。其實她也是想結婚的。前幾天她還曾問過我,有孩子的人家好不好哪。”
    鶴子:“那要看條件了。你怎么講的?”
    幸子:“我說如果是這種情況,最好是個臉蛋兒漂亮的女孩子。”
    鶴子:“我自己也喜歡這樣的孩子呢。”
    幸子:“我對她說,對方要是40多歲了,發跡的機會不多了,說不定還會成為寡婦。雖說不需要什么巨額財產,可是如果老年的生活沒有保證就麻煩了。”
    鶴子:“夠緊的了。”
    幸子,“用這根絲帶系嗎?”把絲帶遞給鶴子。
    鶴子接過來:“小妹的偶人展怎么樣?”
    幸子轉到后面:“挺熱鬧的。”
    鶴子用嘴叼住絲帶,一只手按住結成鼓形的帶結:“聽說奧畑家的阿啟也到場了。”
    幸子一邊整理帶結一邊回答:“是的,我正想和姐姐商量呢……”
    鶴子把絲帶穿到和服帶子里:“不管怎么樣,只要對雪子的親事沒有影響……(系緊絲帶)就行啊……(突然一聲尖叫)不行!……這條帶子也不行!”
    幸子:“怎么啦?”
    鶴子:“你說怎么了,你仔細聽聽嘛……喏,這條也吱吱叫。”故意使勁呼吸一下,腰間的帶子果然響起來。
    幸子:“真的在叫吶。哈哈哈哈。”
    兩人笑得前仰后合。
    阿久站在拉門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們。
    兩人發覺阿久,慌忙站起身。
    鶴子高聲地:“什么事?”
    阿久:“您出門是不是穿西陣編織的草屐?”
    鶴子:“剛才不是說了嗎?”
    阿久離去。
    鶴子:“哎,再不快點,連背袋帶子也系不上了。”
    幸子,“哪能啊,不會的。”重新挑選帶子,“……姐姐要和雪子在一起,雪子這門親事八成要吹呀。”
    鶴子:“怎么?”
    幸子:“你太漂亮了。”
    鶴子:“你說什么呀。以前相親的時候是你陪著,都怪你使雪子相形見絀。”
    幸子:“還是盡量打扮得樸素點好哇。”
    鶴子:“雪子穿戴好了嗎?”
    幸子:“剛才辰雄姐夫給她張羅了半天。”
    鶴子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哦。”
    幸子:“雪子這個人呀,穿衣打扮時才不在乎男人看呢。”
    鶴子:“人真是不可貌相喲。”
    幸子:“平時看上去倒是羞答答的。”
    鶴子:“在你們家也是這樣嗎?”
    幸子避開鶴子的視線:“……嗯。”

    26.同上,飯廳。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雪子正站著飲茶。旁邊阿久在收拾托盤里的飯菜。
    阿久:“真象啊,雪子小姐最象您那過世的母親了。”
    雪子:“是嗎?”
    阿久:“要說嘛,我家的太太和分家的太太長得象您父親,您和小妹象母親。不過,您們幾姐妹長得又不太一樣。”
    雪子:“長得不象有什么不好?雖說是一母同胞,畢竟是不同的人嘛。”
    穿戴好的鶴子和幸子從里間走出。
    鶴子問阿久:“老爺呢?”
    阿久:“到大門口去了。”
    鶴子:“請他來。”
    阿久離去。
    幸子看著雪子:“你說怪不怪?她穿這種華麗的友禪縐綢做的宮女式和服例是滿合適的,多優雅呀。”
    鶴子深吸兩口氣,問雪子:“帶子不響吧?”
    雪子:“你說什么?”
    鶴子:“我說的是背袋帶子。哪個都響,解下系上,系上解下,忙了一身汗。”
    幸子:“豈有此理,我才累壞了哪。”
    鶴子:“腰帶都是新的,扎舊了的帶子反倒不響。這可是幸子的一大發現。”
    身穿黑條紋禮服的辰雄從門口進來。
    辰雄對鶴子:“喂,下雨了。”
    鶴子:“嗯?!”
    辰雄:“早知下雨穿西服就好了。唉,算了!”
    鶴子對雪子:“你穿我的雨衣吧,喜歡什么顏色的?”
    辰雄:“汽車等著呢。沒時間了!就這樣吧!阿久,拿傘來!”
    阿久在外面應了一聲:“是——”
    辰雄:“雪子,快走吧!”
    辰雄說著,邊拉起雪子的手往大門口走去。
    鶴子和幸子隨后而出。

    27.同上,外屋。
    雪子和辰雄從門口走出。阿久手拿雨傘跟在后面。
    鶴子和幸子走來。幸子正欲走下入口處的門框,突然停下腳步,從格子縫向外看去。在剛剛下起來的細雨中,對面鋪瓦的屋頂就象一塊碎白點花紋布。
    鶴子也看著。
    幸子:“別看是五月的春雨,看樣子轉眼就停。”鄭重地對鶴子:“今天你要辛苦啦!拜托你了!”
    鶴子輕聲地:“但愿這次相親能成啊!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28.大阪飯店,小宴會廳。
    餐桌兩端坐著齋藤(銀行董事)和五十畑(銀行董事),餐桌的一側坐著丸山(相親的男方)、丸山之父、丸山之母。另一側,丸山的對面,坐著雪子、鶴子、辰雄。他們有的喝著啤酒,有的舀湯,有的交談。談得最起勁的是銀行董事,但因距離較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雨點敲打著玻璃窗,水順窗戶往下流,在玻璃上劃出一道道條紋。

    29.鶴子家,里屋。
    辰雄和鶴子神情激動地談著。傍晚時分,光線喑淡。
    辰雄:“拖了四五天不給回音,到頭來說吹就吹了,這也太過份了!”
    鶴子:“幸子也太不象話了,竟允許雪子這樣放肆!”
    辰雄:“說什么在豐橋那樣偏僻的地方過日子太寂寞了。不是一開始就告訴她男方是豐橋人嗎?”
    鶴子:“她說怕將來不會尊重她。”
    辰雄:“將來怎么樣,誰能料得到!”
    鶴子:“就是,誰能料得到呢!”
    辰雄:“我早就說過不愿管她這件事。可你……”
    鶴子:“你不是很熱心嗎?”
    辰雄:“還不是對方要求得很懇切。這下好,董事的面子全丟了。搞不好我也得辭職。”
    鶴子:“真的?”
    辰雄:“假如往壞的方面想,我不得不認為她是故意給我這個姐夫難堪,讓我下不來臺……”

    30.<回憶——五年前>
    小報社的編輯部。辰雄把報紙舉到記者面前,激動地講著什么。

    31.幸子家,浴室前的房間。
    玻璃拉窗在夕照下閃著紅光。
    支起一條腿坐著的雪子正讓妙子給她剪腳指甲。
    雪子:“……小妹,聽說你想去巴黎?”
    妙子:“呃……嗯。那里是發明偶人的地方。我想在那兒學習學習……”
    拉門“嘩啦”一聲開了,手拿公文包的貞之助走進來。看到雪子那副模樣,不由一驚,慌忙將視線避開。
    雪子非常緩慢地把腳縮到和服下擺里,坐直身子。妙子回頭,這才看見貞之助。
    貞之助:“……幸子呢?”
    妙子:“回來啦。二姐可能在二樓。”
    貞之助:“是嗎?”
    貞之助也不看雪子一眼,關上拉門出去了。
    妙子:“二姐夫近來回來得真早哇。”
    雪子緘默無語。
    妙子:“就這樣月薪還是照樣拿,這差事真不錯。”

    32.同上,會客廳。
    貞之助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不知為什么,一個人在獨笑著。門開了,幸子走進來。
    貞之助慌忙收斂笑容。
    幸子:“你回來了。剛才姐姐在電話里發脾氣了。”
    貞之助:“本人不愿意,我們有什么辦法呢?”
    幸子:“聽那口氣,好象是怨我們怎么的了。”
    貞之助:“本家也該懂得,這事不那么簡單。”
    幸子:“他們也太意氣用事了吧……”
    貞之助:“奧畑家阿啟的情況我查過了。”
    幸子:“怎么樣?”
    貞之助:“我問了問船場的朋友。小妹果然說對了。阿啟在經濟上好象是入不敷出。聽說每月在咖啡館都賒不少帳。”
    幸子:“哦,我原以為至少小妹會選準的……這下可好,沒有一件順心的事……”
    貞之助:“以后總會有辦法的。”
    幸子,“……不能總把她們留在家里了……”
    貞之助:“你是說把她們送回本家?”
    幸子:“……你反對?”
    貞之助:“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可你不是不知道她們不愿回去。”
    幸子:“整天和她們廝混在一起,你就心滿意足了?”
    貞之助:“你難道不高興?”
    幸子:“我?……”
    貞之助:“她們住在這兒,不也正對本家的心思嗎……”
    幸子睨視著貞之助的眼睛,轉眼間盈滿了淚水。
    貞之助驚詫地:“你怎么啦?”
    幸子怒視貞之助:“最近你干了什么好事?”
    貞之助:“什么……”
    幸子:“在雪子的屋里,和雪子……”
    貞之助:“哦,是這個呀。我只是幫她穿衣服。不過是出于職業習慣幫幫忙。”
    幸子:“我希望你不要那樣!”
    貞之助:“她不是我的小姨子嗎?誰……”
    幸子:“你們是沒有血緣關系的男人和女人!”
    貞之助:“真荒唐!”
    幸子:“你有什么可生氣的呢……”淚珠越聚越大,終于奪眶而出,順面頰淌下,“……我受不了了。讓雪子和小妹都回本家去……”伏在椅子上失聲哭泣。
    貞之助慌忙蹲下身去:“喂,幸子,冷靜點。你不相信我嗎?”
    幸子嗚咽地:“……當時就是由她們倆的性子把她們留下的,都怪我考慮不周啊……”
    貞之助溫柔地摟住幸子:“這哪能怪你呢……要不是五年前那樁事,雪子和小妹也不會和本家離心離德的……”

    33.<回憶——五年前>
    鶴子家。里屋。
    辰雄、鶴子、幸子和雪子圍坐在一起。屋里的氣氛顯得緊張、異常。
    雪子手拿報紙給三人看:“這條消息不但沒有取消,反倒把小妹的名字也登上去了……”把報紙一摔,朝鄰室走去。
    幸子忙上前攔住:“雪子,冷靜點。”
    鶴子也走到雪子身旁:“辰雄也很氣憤。他說一會還要去報社抗議……”
    辰雄一邊穿著西服一邊說:“哎,我去去就來。”
    幸子:“姐夫,你確實是要求取消了嗎?”
    辰雄:“那當然。”
    雪子:“既然是我的事,為什么不同我本人商量再去呢?”
    辰雄稍微壓低聲音:“在這個問題上,你同小妹的利害關系恰恰相反,免不了有一個人要倒霉的。我不想看你們把關系鬧僵,所以才把責任攬在我一人身上。”
    鶴子:“我還以為報社不會把這樁丑聞登出去呢……”
    辰雄對鶴子:“讓阿久要車!”
    鶴子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自言自語地:“兩個年輕人不過是頭腦一熱離開了家,報社卻大肆喧嗔什么私奔啦,私奔啦……(大聲地)阿久!”

    外間。
    妙子半蹲半坐在墻角處,旁邊坐著貞之助。從這里遠遠可以看到里屋的四個人,可是卻聽不清他們的談話。
    貞之助:“……這可不象小妹的所作所為呀。不要總悶著頭想……雪子也好,你也好,不都是這個家的人嗎。快點和辰雄姐夫和好吧。啊?快去吧……”
    妙子無言。

    里屋。
    鶴子從廚房回到里屋:“……再說,明明是妙子做的事,可卻錯把雪子的名字登出來了。要是找他們評理,他們把名字改成妙子還會重新登出來的。其實我們不應該去找他們,應該讓報社來我們這兒道歉,主動收回才對……”
    辰雄:“我早就知道即便他們同意收回報道,也頂多是在不起眼的地方登上幾個字罷了,不會有什么效果,可我覺得錯誤必須糾正。誰想到事與愿違。”
    雪子:“當初不睬他們就好了。”
    辰雄從西服衣柜中取出外套:“讓好人蒙受不白之冤,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雪子:“把我的名字錯寫上去,我只能自認倒霉。”
    幸子:“你說不要緊……”
    雪子:“我并不認為區區幾個字的新聞就能敗壞我的名聲。”看著坐在外間的妙子,“要緊的是替小妹想想。”
    鶴子:“小妹這事做得也確實太那個……”

    外屋。
    妙子朝內屋:“我怎么啦!……”
    貞之助慌忙地:“沒說你什么……”接看壓低聲音:“我想,辰雄去要求取消那條報道,大概是為了討雪子高興。不管怎么說,雪子和你都是他的小姨子嘛。不過……”
    妙子脫口而出:“那就把我當犧牲品嗎?!”
    貞之助:“我想他不是那個意思。”
    妙子:“都怪辰雄姐夫舍不得花錢!”
    貞之助:“這話怎么講?”
    妙子:“對方不過是家小報,要是事先采取什么措施,也不至于見報嘛!”
    貞之助:“小妹,世間的事可不如你想象得那么簡單……”

    內屋。
    幸子:“她們年幼無知,做事欠考慮。但我們管教不嚴也有責任。”
    辰雄:“什么?”
    幸子:“為這事小妹要是變得乖僻了,學壞了……”
    鶴子:“你們想得倒遠!那干什么不直截了當地責備辰雄呢?你們要是對他做的事看不上眼,我到報社去!”
    幸子:“我可沒說這話呀……”
    鶴子:“我去交涉一下,該行了吧……”

    外屋。
    貞之助:“……聽說奧畑家的阿啟被帶回家去以后,變得本份多了。這種事,小妹也會很快忘掉的……”
    幸子疾步走來。
    幸子:“你出來一下!”
    貞之助:“什么事?”
    幸子:“大姐說她要親自到報社去。”
    貞之助:“哦?”
    幸子:“她這個人,遇到什么事都好激動,就象著了魔似地去干,也不管前因后果。喏!你看……”
    貞之助朝里屋望去。

    內屋。
    鶴子正從衣櫥內拽出和服外套和大衣。
    辰雄:“鶴子,你等等。這事用不著你去。”
    鶴子:“我也有責任。再說,換個人去,他們就會理解我們的心情。”
    雪子:“我可沒叫你去。我只是說辰雄姐夫干什么都要合情合理。”
    辰雄:“我當然打算做到盡情盡理。”
    這時,從外屋傳來阿久的聲音。
    阿久:“老爺,汽車已經來了。”
    辰雄:“真討厭!你先出去!”
    阿久大吃一驚,快快退去。
    貞之助、幸子、妙子從外屋走了進來。
    貞之助:“請等一下。我看沒有必要搞得滿城風雨吧。閉上眼睛忍一忍,世上的人也就把這件事忘掉了。”
    辰雄:“作為本家的人,我覺得應該想個穩妥的辦法。”
    妙子:“辰雄姐夫總是選擇對自己有利而無害的路子走喲。”
    幸子:“小妹!……”
    妙子:“他從來都是這樣。”
    辰雄:“你說什么?哦,你是不是對關閉船場的店鋪,搬到這里來的事還耿耿于懷呢?”
    妙子:“也包括這個。”
    辰雄:“包括這個!你這叫什么話!難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什么辦法嗎?是的,當時我是沒有聽大家的意見……”
    貞之助:“姐夫,少說幾句吧……”
    辰雄:“不!今天得把話講清楚。你們也知道,我繼承蒔岡家的家業的時候,這個家已瀕臨破產,為什么背了一屁股的債?這當然有時代的原因,可岳父把事業的攤子鋪得也太大了。雖然岳父去世前也著手縮小商業的規模,但為時太晚了。你們說我缺乏魄力也好,說我是個膽小鬼也罷,如果照他那樣干下去,到今天要債的恐怕要踏破你們家的門檻哩!”
    鶴子:“把店號讓給人家,難道九泉之下的父親還高興嗎?!”
    辰雄:“我想他應該感謝我。”
    妙子:“船場那家有來歷的倉庫式的店號已變成了高樓,對這些你也心安理得嗎?辰雄姐夫!”
    辰雄:“你們未免太留戀過去了吧。”
    鶴子:“怪不得呢,你原來是個銀行職員,又不是船場的人。”
    辰雄心頭火起:“是的!我是一個小職員的兒子!可我卻被迫干著我不熟悉的事兒,受盡了洋罪。你們也該設身處地地替我想一想。”
    鶴子:“嗬!好象就你一個人辛苦了似的。”
    辰雄:“是的!”
    鶴子:“是我,代替過早死去的母親,照料著這一家子。”
    辰雄:“我正因為看重作為一個養老女婿的責任,才這樣做的,一大家子能過上今天的日子,你們說這是誰的功勞!”
    鶴子:“咦!你原來抱著這種想法呀?”
    辰雄:“想法?你說是什么想法?”
    鶴子:“就是你剛才說過的那種想法。”
    辰雄:“啊,那完全是真心話!”
    鶴子:“受你和妹妹們的夾板氣,我算受夠了!”
    辰雄:“我要是啥都不管,那么誰來管呢?這次登報的事不也是這樣嗎?”
    鶴子尖聲地:“這和登報的事不一樣!”
    幸子:“別吵了!”聲音里透出哭腔兒,“為這點小事,你們值得這樣拌嘴嗎……”兩手捂著臉,靠在墻上哭泣起來。
    貞之助走近幸子:“幸子,不要激動嘛……”轉向雪子和妙子,“雪子,妙子,你們都回屋去吧。”
    鶴子蹲在地上:“我……我真沒看透你……”淚水盈滿眼眶。
    辰雄:“是嗎?既然這樣,我走!我還不稀罕當這個養子哩!”
    鶴子哽咽無語。
    貞之助:“姐夫,你說什么呀!”
    辰雄:“別管我!”
    鶴子泣不成聲:“讓他走……”
    貞之助:“你們這樣吵來吵去,事情還有個完嗎?請等一等。”對幸子等人,“喂,你們都到二樓去吧……”又回過頭對辰雄和鶴子:“我去去就來,你們在這等一下。”說完,推著幸子等人走出了房間。
    里屋只剩下鶴子和辰雄。
    辰雄:“……我不是沒有去的地方。”
    鶴子摘下假睫毛,用手擦著眼淚:“……你到哪兒去?”
    辰雄:“要說地方嘛……”
    鶴子:“是不是有人等你?”
    辰雄:“你說什么?”
    鶴子:“你是不是有相好……”
    辰雄:“我哪有什么相好。”
    鶴子:“那你……”
    辰雄:“沒有,真的沒有。”
    鶴子:“你不是說要走嗎?”
    辰雄:“我哪兒也不去。我是嚇唬你哩,誰還沒有個撒謊的時候呢。不過話說得有點過頭了。”
    鶴子:“對不起……我也……”
    辰雄:“請別介意,今后我把你們姐妹的事兒放在心上就是啰。”
    鶴子:“誰的事兒都一樣重要。”
    辰雄:“不……我看,還是你最重要……”

    二樓雪子和妙子的房間。
    貞之助、幸子、雪子、妙子相繼進屋。
    幸子:“……大姐她們消氣兒了吧。”
    貞之助:“沒人勸恐怕……”
    妙子:“這個家,我算是呆夠了,讓我到蘆屋去住吧。”
    幸子:“話是這么說……”
    妙子:“二姐,求求你啦!”
    幸子:“哎,你看呢?”
    貞之助:“這個……”
    妙子:“雪子姐,你去不去?”
    雪子:“嗯。”
    幸子,“一下添兩張嘴,生活上還能對付吧。”
    貞之助:“這個嘛,本家倒不會不管的……”
    四人默默地站著,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34.幸子家,浴室前的房間。
    紅日西沉,庭院里暮色漸濃。
    身穿裙子的妙子屈著雙膝,正一片一片地拾起散落在席上的閃著光澤的雪子的腳指甲。
    雪子呆呆地站著,注視著妙子:“你這戒指我還是第一次看你戴,是你買的嗎?”
    妙子輕輕撫摸著戴在手指上的戒指:“那當然啰。”
    雪子:“別針也蠻新的,這也是你買的?”
    妙子:“我做的偶人兒銷路好唄。雪子姐,你要是缺錢花,我可以借給你一點。”
    雪子:“去年冬天,我看你穿了一件新駝毛大衣,那也是你買的嗎?”
    妙子:“那是賣了那件玫瑰色和服外套和那件立格大花的衣服后買的。那會兒我不是給你說過嘛……雪子姐姐,你是不是想讓我說出什么?”
    雪子:“小妹……你是不是和奧畑家的阿啟經濟上有瓜葛?”
    妙子:“哪兒的話!阿啟他哪有那么大能耐。”
    雪子:“那,你們要是有心一塊過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可……”
    妙子:“你是說前幾天阿啟來過這里的事嗎?如果是的話,我已經向他發了一通脾氣,叫他不要隨便亂來。”
    雪子:“你剛才說阿啟沒什么能耐,那你總不能為了幫助他和他這么長久下去吧?”
    妙子:“……雪子姐姐的婚事還沒定,我怎么能走在你前頭呢?”
    雪子:“要是為這個……”
    妙子:“五年前還不就因為我很難跑在雪子姐姐前面,我才干出那種丑事的。”說完,驀地爬起身,氣沖沖地走出屋,“砰!”的一聲關上紙扉。
    雪子默默地注視著紙扉。

    35.俯視仲夏時節的大阪街道,塵土飛揚,白蒙蒙的一片。

    36.照相館狹小的暗室內,一盞紅燈閃著微弱的光。板倉正用竹鑷子翻動著浸泡在顯影液中的相紙。妙子貼在板倉身邊注視著。相紙上漸漸顯露出西洋偶人的圖像,越來越清晰。
    妙子感嘆地:“不愧是吃這碗飯的……其有兩下子!”
    板倉:“不是我照得好,主要是拍照的景物美呀。”將相片放入定影液中,然后又移到水槽內。水槽內已經有好幾張照片了。
    妙子撈起其中的一張,那是幸子一家的合影。
    妙子:“都照得不錯嘛……”又拿起另一張,“二組可真上相呀……喲,連阿春也在上面……”
    板倉:“等干了后你就帶回去吧。象我這樣下賤的人,還能經常出入貴府,這就算是我的一點謝意吧!”
    妙子:“用不著那么自卑!你可以大模大樣地來……你說對嗎……”她那火辣辣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板倉。
    板倉迎著妙子的目光:“小妹……”
    這時,響起了叩門聲,同時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喂!板倉,暗室你要用到什么時候呀?你不是說借用一會嗎?你可要訪礙營業了。”
    板倉對著門外,大聲地:“對不起!我馬上就完了。”
    妙子沖著門外咕噥著:“有什么了不起的!”
    板倉:“沒辦法。白用人家的嘛。”
    妙子:“白用?!”
    板倉:“……我真想自已開個照相館,哪怕小一點也不要緊。那樣就不用遭人家的白眼了。到那一天,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妙子:“板倉,這份錢我給你出。”
    板倉:“嗯?!”
    妙子:“看你那樣子,好象不相信?”
    板倉避開妙子的視線:““……小妹,你覺得我怎么樣?”
    妙子:“我喜歡你!我不是說過了嘛。”
    板倉目不轉睛地望著妙子:“這,是真的?”
    妙子:“嗯。”
    板倉:“那你和奧畑家阿啟少爺的事就算了嗎?”
    妙子:“阿啟嗎?姐姐們好象挺擔心這事,可現在不時興這一套了。我主張講究實際。你身體看起來挺結實……”
    板倉:“還說得過去吧。”
    妙子:“好象也很能吃苦。”
    板倉:“不過,雪子姐姐的事還沒解決,這事不太好辦吧?”
    妙子:“雪子姐姐嗎?她今天又去相親了。”
    板倉:“哦?又去了?”

    37.奔馳在攝津一帶的阪線電車。

    38.電車內。
    貞之助、幸子、雪子三人并排坐在座位上,雪子身體稍往前傾。姐妹倆人今天均身著盛裝。
    貞之助悄聲問幸子:“今天的會面,本家那邊說什么沒有?”
    幸子:“他們說只要雪子本人中意就行。”
    貞之助:“哦……可是,神戶那邊都安排好了吧?”
    幸子:“今天一大早,媒人陣場夫人來過電話了。”
    貞之助:“突然改變會面地點,這是怎么回事?”
    幸子,“陣場夫人就是這么個人。還在女子學校學習的時候,她就好自做主張……”
    三人的對面坐著一個士兵。他身穿黃褐色的軍服,腿上表著綁腿,臂戴“公用”字樣的袖章,領章上鑲著一顆星,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新兵。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雪子。
    雪子無意中抬起頭,正好與士兵的目光相遇。士兵一驚,羞怯地低下頭,臉上頓時泛起一陣紅潮。雪子微微一笑,默默地望著這個士兵。
    電車發出單調的轟雞聲。

    39.大阪的島之內一帶。
    一座座精巧的住宅鱗次櫛比,街上行人寥寥。妙子一手打著汗傘,一手拎著手提包和一個小皮包認一側走來。突然,奧畑從前面的拐角處閃了出來。妙子站住。
    奧畑笑嘻嘻地走近妙子:“你叫我好等呀。”
    妙子默默地注視著奧畑。
    奧畑:“我向蘆屋掛了好幾次電話,可你總是不接。”
    妙子:“我忙著呢。”說著拔腿欽走。
    奧畑:“等等……你最近好象同板倉打得火熱嘛!”
    妙子:“這與你無關!”
    奧畑:“那小子是我介紹給你的,我得負責啊!他是怎樣花言巧語討你歡心的,我不知道,可你要當心別受騙喲!”
    妙子:“受騙?”
    奧畑:“這個小學徒出身的家伙!他肯定是別有用心……啊,有香煙嗎?”
    妙子一臉詫色:“唉?”
    奧畑:“我也有買不起煙的時侯嘛。”
    妙子從手提包內取出煙盒遞給奧畑。奧畑從盒內取出一支,然后將香煙還給妙子。
    妙子:“你都拿去吧。”
    奧畑:“是嗎?那謝謝了。”將香煙盒蓋好,裝入衣兜內,“我現在正做一份股票生意。若是順利的話,小妹去巴黎旅游的費用就不用愁了。”
    妙子:“那我就等著了。好,再見!”說罷欲離去。
    奧畑慌忙拉住妙子的胳膊:“小妹!”
    妙子:“你要干什么!”使勁把胳膊掙脫出來,快步離去。
    奧畑呆呆地注視著妙子的背影,臉上的肌肉抽搐著。

    40.黃昏時分的神戶街道的遠景。

    41.一家高級的中國菜館的大廳。
    幸子、貞之助從門外走入,雪子跟在他們身后。
    已經等候在休息室里的陣場(48歲)和夫人(35歲)起身相迎。
    幸子:“我們來遲了。”
    陣場夫人:“哪里哪里。雪子小姐,好久不見啦。”
    雪子默默施禮。
    陣場夫人:“幸子,我向我丈夫介紹一下。”轉向身后,“來呀。”
    陣場:“初次見面,我叫陣場仙太郎。內人常給您們添麻煩,真對不起!”
    貞之助:“不,是我們常常叨擾。我叫蒔岡。這次又承蒙夫人熱情關照,非常感謝……”
    陣場夫人向幸子:“這次突然改變會面地點,還要請您們多包涵。其實,原先是男方野村先生提出想在常去的飯店會面的,所以就安排在那兒了,可……”
    陣場插話道:“可昨天晚上我們去看了一下,好家伙!那店在電車的岔道口旁邊,當電車通過的時候,整個房子都搖晃起來。”
    陣場夫人:“這種地方怎么能行呢,這下我們急壞了。靠老頭子的面子,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么個地方。”
    陣場:“事到如今,只剩下一間小房間了。一會再去求求看。”
    幸子:“真對不起。”
    貞之助:“那么,他們來了嗎?野村先生和那位……”
    陣場:“陪同他的是五十嵐先生。是我的大主顧。他倆都已經到了……”朝路過的侍者:“喂,請等一下……”說著走上前去。
    陣場夫人對幸子耳語一聲:“你來一下……”將幸子拉到大廳的一角,“那個,男方野村先生,我只在五十嵐那里見過一兩面,他好象不是很有誠意。”
    幸子一怔:“哦?”
    陣場夫人:“你就權當什么也不知道,直接問問,探探他們的口風。”
    幸子愕然。
    陣場朝陣場夫人急步走了過來:“喂!他們好象給我們換了一間大房間哩。”
    陣場夫人:“這太好啦。哦,那快把他們兩人帶去吧。”
    陣場:“這就去……”正欲離去,又回過頭,“對啦,菜點了什么?”
    陣場夫人:“剛才不是跟店里說好了嘛。”
    幸子此時走近貞之助,悄聲地:“剛才,陣場夫人說,她對野村先生不很了解。”
    貞之助:“這是怎么回事?”
    幸子:“今年二月,在梅田車站碰上陣場夫人的時候,偶然提到了雪子的婚事,我說有合適的請她幫個忙……”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眺望窗外景色的雪子,繼續說:“那會兒和瀨越的事就快談妥了,我說這話一半也是客氣,沒想到陣場夫人當真記住了,前幾天突然送來了對方的照片,還在電話里一個勁地推薦,把他說得好得不得了。”
    貞之助:“當時要是推掉就好了。你那會兒看了照片,不是說他一副邋遢相嗎?”
    幸子:“你不也是說了嗎?”
    貞之助:“唉!對方給我的印象簡直是越來越差了,雪子也真夠可憐的。”
    幸子:“……我原以為雪子會斷然拒絕見面呢,誰知她卻答應了……”
    在通往會客室的走廊上,陣場夫人大聲地招呼幸子:“幸子,你在干什么呢?快到屋里來呀!”

    42.同上,中式餐廳內。酒席已經備好。
    野村(42歲)、五十嵐(56歲)面向圓桌而坐。野村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大十幾歲,他們倆誰是相親的當事人,叫人難以區分。
    房門開了,陣場夫婦、貞之助、幸子和雪子被侍者引入。
    野村和五十嵐匆忙站起身。
    陣場夫人:“……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野村先生和他的叔叔五十嵐先生……這位就是雪子,還有她姐姐幸子,幸子的丈夫蒔岡先生……”
    幾人相互施禮。
    陣場:“那么,請入席吧。”
    陣場夫人:“雪子就坐在野村先生的對面好啦。”
    幸子和貞之助分別坐在雪子的兩邊。雪子的對面坐著野村,他旁邊是五十嵐。陣場夫婦則分別坐在雙方中間。
    侍者端上來冷盤、日本清酒和紹興酒。
    五十嵐拿起酒壺,先為貞之助斟酒:“請!”
    貞之助端起酒杯:“讓您們久等了。”
    陣場和陣場夫人為眾人斟酒。
    五十嵐舉起酒杯:“啊,今天能夠結識諸位,還請多多關照!”呷一口酒,“今天,承蒙陣場夫婦作媒,并準備了如此豐盛的宴席,本人深感榮幸。我叫五十嵐,在經營生鐵的商社任常務。說實話,對于陣場夫人介紹的這門親事,我比當事人更熱心。”說著,把目光移向野村,“我侄子今年42歲,五年前不幸喪偶,一直過著獨身的生活。作為他的親屬,我對此深感內疚。不料今天幸識雪子小姐,真可謂是天賜良緣啊!野村已故的父親是我哥哥,在家鄉姬路經營旅店。我由于從小過繼給了神戶的親戚,所以改了姓。哥哥雖是一個平庸之輩,可我侄子從小就是個出名的小秀才,他從東京帝國大學畢業時,當地的報紙曾用醒目的大標題報道他的情況,轟動一時哩……”
    陣場夫人問野村:“您畢業于農學部吧?”
    野村:“在水產科專攻養殖專業。”
    貞之助:“聽說您在兵庫縣農產科供職?”
    野村:“我是水產技術員,屬三等中級官員。”
    貞之助:“那么,您主要管什么呢?”
    野忖:“指導和視察全縣香魚的增產工作。”
    陣場夫人:“在號召增產糧食的今天,這可是一件重要的工作呀。”
    野村:“我正在研究如何靠養殖來改良品種。本縣味道最鮮美的香魚要屬龍野產的香魚了,但如果不在產卵期采取保護措施,則有滅絕的危險。”
    五十嵐對幸子:“太太,這炸蝦味道真不錯,請,請!”
    幸子:“好的……謝謝……雪子,你也吃一點吧。”
    雪子小聲地:“嗯。”
    野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雪子:“喝點酒怎么樣?”把酒壺遞了過去。
    雪子:“不,我還是喝點這個。”微微抿了抿加冰糖的紹興酒。
    幸子朝野村:“您喜歡看戲嗎?”
    野村非常冷淡地:“不。”
    五十嵐對雪子:“您穿和服真合適,您是不是對日本傳統的東西特別偏愛呢?”
    幸子:“不,不全是……不過小時候,倒是常常彈彈琴,唱唱民謠……”
    陣場夫人:“啊,對啦對啦,五十嵐先生小曲唱得也滿不錯哩,是吧?”
    五十原:“哪里……”
    貞之助:“聽說一旦學會了這玩藝,就總想唱給別人聽,到后來就跑到茶館里唱去了。我的朋友就有這樣的人。”
    五十嵐:“是呀是呀,確實有這種情況。日本歌謠的缺點就在于它不是家庭性的。”
    陣場夫人:“是嗎?”
    五十嵐:“不過,我與他們不同,我可不是為了勾引女人才學這玩藝的。在這點上,我可謂是極端頑固不化的。你說對吧,陣場君?”
    陣場:“是啊,因為你經營的就是生鐵嘛。”
    眾人笑了起來。
    從隔壁的屋子里,傳來了軍歌的歌聲。
    貞之助:“好象是召開餞行會呢。”
    五十嵐:“大日本皇軍的攻勢真夠凌厲的,前幾天剛剛攻占了徐州。武漢三鎮又將唾手可得!”
    野村:“武漢位于長江與漢水的匯合處,在軍事上是一個重要的戰略要地,而以長江為中心的中國大陸,也是生產淡水魚的寶庫哇!”
    陣場夫人問幸子,“你喜歡吃河魚嗎?”
    幸子:“不,河魚有股土腥味,我不喜歡吃。”
    陣場夫人:“你還是那么講究。”
    野村問貞之助:“蒔岡先生,我的情況您詳細調査過嗎?”
    貞之助:“嗯?哦,這個……”
    野村:“府上的情況我倒是了解了一下。”
    貞之助:“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野村:“報社我也去過了。”
    貞之助:“啊?!”
    野村:“我査閱了五年前把雪子與妹妹的名字搞錯了的那份報紙。其實,對于這件事我并不在乎。”
    五十嵐:“他這人就是這樣,不管什么事,不搞明白就不罷休……”
    貞之助:“嗯,倒也是,曖昧是錯誤的根源嘛……”
    野村:“是的。就拿香魚來說吧,一般人光知道個大的肉多,好吃,殊不知香魚生長的河流的流速也對它的肉質有影響。這些事不搞清楚是不行的……”
    貞之助和幸子面面相覷。
    野村:“……另外,我曾去過貴府常去就診的櫛田醫院,專門調查了雪子的健康情況。聽說雪子體質很好,連感冒都很少見,我也就放心了。當然,我希望您們也能把我的情況了??

     5 ) 色中餓鬼

      
      終于要看這個電影了,看了豆瓣的評論我不由啞然失笑,大家都在用這個瓶子傾倒自己的癲狂和醉意,無論是否從電影出發,這樣的片子似乎把日本的那種美似乎都可以勾勒出來了,大家的文字似乎都被熏染了。


      這樣說自然有些搗亂,頗有魯智勝赤條條地從牙床上跳出:我來給你說姻緣:)我昨晚初看的感覺還是覺得谷崎的老毛病依舊:目迷五色而不知色之為何,而看的人再爭先恐后地頹靡傷感,頗有前朝遺跡自然流轉,但真能確定是什么“跡”嗎?

      奇怪的牢騷說完開始說電影。

      首先來破題:細雪。

      啊,真美啊,美在什么地方,細細的雪,那是多么寧靜的世界才能感覺的啊。

      雪是最容易磨蝕的花了,凡花皆五瓣,唯雪而六葉。但六葉又如何,還不是落地即融,但墜落的過程你如果邂逅了,感覺到了那個“細”,日本本就是從細微的地方恣肆出美的汪洋的高手。


      四個女兒的戲大陸有《許茂和他的女兒們》,西方有個《四千金的情人》(這部電影由于擊敗《霸王別姬》被榮迷們恨得牙癢癢的),日本自己也有個《姊妹坡》。

      《細雪》呢?

      岸惠子
      開局便見素雅的和服里妖艷的襯里驚鴻一現,岸惠子是不可替代的那種自信,上海人講就是見過世面的那種女人,她也常常笑,我不由想起原節子。不由又想到我為什么竟然不喜歡這種日本人喜歡奉為女神的人呢?我脫口而出的想法是我好像覺得她們不夠粗俗,或者說不夠世俗,有點像臘肉,再怎么光澤總沒有什么食欲的感覺。

      佐久間良子
      四妹給她背后撲粉的戲真是谷崎的拿手好戲,真是一望無際的細膩白嫩啊。但便是這么雍容的人看見自己的妹妹被吻,是那么的躁怒啊。這個演員我就見過這么一次,感覺不如新珠三千代,巖下志麻許多,不過畢竟是熟女一類的,我四個女人之中還是最喜歡這個。

      吉永小百合
      她的樣子配上劉廣寧的聲音,如果是二八的年紀,就是女神了。如果以櫻花為喻,到她這個地步就快墜落了。

      古手川佑子
      看這個之前最想看的就是她,看看我們的心理醫生(古田任三郎)年輕的時候漂亮到什么地步啊,的確青澀的令人撇嘴,我眼里少女為什么都那么討厭呢。

      最后說說建筑和花木。現在自然知道市川昆多么厲害的導演,鏡頭就像色中餓鬼一樣能把最幽暗的美勾勒的如此呼之欲出,就看到這么個開頭,接下來能看見什么呢?

      挑起冠冕,細看嬌娥。


     6 ) 東方傳統美學的濃墨重彩——觀《細雪》

    一部盡顯東方傳統和東方女性溫婉細膩之美的電影,女性為主體的家庭瑣碎在導演的鏡頭下卻如此纏綿細致,如細雪般輕柔,是一種縈繞在心間的那揮之不去的對家的依戀和鄉愁。

    櫻花,紅葉,細雪構成這個電影精美優雅的意象,如果要做比喻,長姐鶴子和二姐幸子是開到深秋的絢爛,她們的人生如紅葉般歷經世情風雨,卻不改鮮艷敦厚的本色;老三雪子則如細雪般輕柔體貼,她熱愛小孩,熱愛她的家庭,是一個母性十足的女人,戰爭年代,日本國青年男子到前線作戰去了,年青女子不得不與更年長的中年男子相親(還要忍受對方苛刻的挑剔),然而雪子始終是微笑著的,吉永小百合把一個體現東方忍耐品格的女性表演的如此傳神,在觀眾的心中,她似乎是一個比兩個姐姐更保守內斂甚至心如槁木的女子,但在火車上,面對一個英俊健壯的年青士兵,她癡迷神往的雙眸和動情的微笑卻告訴我們,她其實內心深處依然深藏著一顆向往著愛情忐忑不安的激情。老四妙子與幾個姐姐個性截然相反,她的生命和愛情如櫻花般奔放熱烈地盛開,她不顧自己的家世和身份毅然決定與一個身份卑微但傲骨錚錚的男子相守,即使清貧的生活也不能改變她鮮艷燦爛的本色。

    這部電影主要以兩個妹妹的婚事為敘述主線,伴之以大量瑣碎的家庭瑣事,包括家庭主婦的猜忌和流言。但如此女性的一部傳統倫理色彩濃厚的電影,其視角依然是男性的。導演以二姐夫的視角展開,表現在他眼中幾個姐妹的柔情和美好,尤其是他對妹妹雪子的憐惜和疼愛,他是這個家庭標準的善良厚實值得信賴和依靠的男性核心,盡管覺察到雪子對自己含蓄的脈脈柔情,盡管他自己也對雪子有隱約的動心,但他依然堅守一個好老公的底線,沒有跨出超越倫理的那一步。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的東方傳統道德,在二姐夫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電影最后,雪子的婚事終于解決了,他獨自一人卻在酒館內對雪把飲,輕柔的雪花如雪子曾經注視他的柔情,但那樣的美好是不可輕易玷污的,雪花靜靜地融化,消失,雪子那雙溫柔的雙眸也在離他而去,此情此景,怎不讓人傷感?一個年近不惑的男人在細雪的天氣里不禁黯然傷心,淚如泉涌……

    電影在幾姐妹踏青賞花的絢爛回憶中結束,這部電影中所寄寓的是一種男性視角對女性世界細膩柔軟的依戀在櫻花細雪的絢爛溫柔中無限放大的浪漫情懷,其背景依托是傳統的東方倫理道德和家庭觀念。是將東方傳統加以潤色和濃墨重彩表現出來的美學世界。

     短評

    嫁女是家庭劇最好看的,就像樹木抽芽、開花、結果都有風韻,但暮春落花時最是詩意,凄美有時,明麗有時,嘆散也嘆聚。雪下了,姐妹分離,規矩破碎,連戰爭也將有結束,每個人都得到歸宿,卻免不了悵然若失,或者失,就是得的一部分,惟可惜“明年不能與你在京都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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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吞火海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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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川昆的室內調度:通過「人物-前景物-后景」的構圖層次構建出一個視覺上極為豐富的景深空間,在柔光光線的發散中完成前后焦點的轉移,卻又在人物肢體發生運動時切回深焦,攝影機也總是朝向空間斜角處取景,于是觀眾對人物-空間的觀念被進一步明確。但一到室外戲時,攝影機的運動被明顯降級/減速,焦點從未變更始終在人物身上,也就不可能如室內戲般創造出更豐富的視覺調度。不過,攝影機其實并未介入影像本身,雖然其在場感是被一直確立的,但所投射的視線卻始終站在不同于人物的立場,這也就解釋了文本表義象征性與時代性的產生。

    1小時前
    • 某個牛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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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漫櫻花,灼灼紅葉,皚皚細雪,寸寸和服,款款柔情,娓娓道來,筆調細膩而雋永。新加入的情節線使影片在一定意義上超越了原著。PS:有人說,市川昆的改編讓影片浸染上了簡·奧斯汀和小津安二郎的風味,例如隱約可見的幽默感,以及新舊思潮沖突對家庭的影響,深以為然。(9.5/10)

    1小時前
    • 冰紅深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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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四種女性是不一樣的櫻花,華服,美景,美食難掩人生的缺憾,二姐與二姐在各自丈夫面前的失勢和埋怨埋下女性意識缺失的伏筆,與其等待對的人,不如先成為對的自己。第一遍看嫌故事推進慢,第二遍才發現各自觀念的暗自交鋒結合唯美的內外景掩映,看似折衷曖昧實則針尖對麥芒1080p-GCJM

    1小時前
    • Eden's Cur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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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看了papi醬,晚上看這個,語速簡直是papi醬的1/10,喔不,1/100。里面的和服太美了啊。

    1小時前
    • murm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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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致的優雅也是一種殘忍。俏皮的“煙火”,也是另一風情萬種。新時代里,女人理性的勇敢,男人感性的風流。有淡墨的長久,也有嬌艷的美麗。雪細細的下,我在等你踏雪歸來。

    1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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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永小百合真是漂亮,又溫柔。

    1小時前
    • 桃桃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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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主控思想是較為傳統保守的家庭團結的"面子",但依舊在四姐妹之間用非常豐富細致的筆觸描寫別樣的矛盾、爭斗和利益糾紛。市川昆導演手法穩重老練,2個多小時看下來完全不覺得疲倦,非常順暢。二本片的"里子"其實已經不像結尾二姐幸子說的"世事常變季節流轉,結果什么都沒真正改變"那樣。大姐遷走到東京,將家族長輩的大權被迫移交給二姐,二姐在沒有去送別大姐的前提下到四妹的房間里嘆息哀傷,而四妹房里燒茶水連個炭火爐都沒有,更別談四妹將繼承的財產放棄。這種此地無銀的橋段,正好一刀刀切到了“家族”的命根子上,無比冷血和現實。

    1小時前
    • LoudCrazy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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